朱寶鑑臉色越來越青,呼吸急促。
扯周彧的手也漸漸無力。
“拿下週彧!”
錦衣衛“砰”的一腳踹開門,周家門外的隨從都來不及反應突兀一幕,便看到錦衣衛魚貫而入。
周彧回頭的片刻,只見滿屋子飛魚服如幾道黑色閃電,速度實在太快,像快速旋轉的車輪碾壓過來。
混亂的屋子,弄得清狀況的錦衣衛和弄不清狀況的周家人,都混在門外院中。
“放開我——”
“你們這羣狗腿子!”
吵鬧聲中,兩個錦衣衛像擡牲口般擡起朱寶鑑,往周家大門口走去。
驚訝的周家女眷,害怕的周家隨從和幾歲孩子哭的哇哇,屋檐下幾個燈籠被刀掃到,落在地上破了,火焰紋路延伸整個燈籠。
周家人終於反應過來,家眷跑到錦衣衛身邊,“你們知道這是哪裡?我家老爺是陛下的舅舅,你們還不放開。”
一名正在開路的錦衣衛聽到後朝婦人臉上看了看,直接一把推開,沒有廢話。
幹清宮後的國策殿中。
朱見深接過商輅遞過來的簿子看了眼,道:“陝西,湖廣的簿子今天還不能送來,那就不必整理了。”
劉吉嚇了一跳,連忙說他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整理湖廣,陝西,四川前幾年的賬簿,賦稅記錄,這可是十分複雜的政務!
商輅將他們這幾天的進程說了一遍後,道:“陛下,田畝,賦稅之事實在不是幾天便能做好的。”
劉吉堅信,這天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比文淵閣大臣還要快的人。
朱見深對懷恩,招了招手,拿過一本整理好的簿子:“你們整理的速度太慢,皇后已經整理好了,天順三年到去年的,這些各府縣都有底子,整理起來不會很困難,就看用心不用心。”
拿出皇后做的簿子,便可以堵住羣臣做事效率低的藉口,古代本來就交通不發達,他們還更磨嘰,這不行。
見幾位學士不信,懷恩翻開桑皮紙裝訂的賬簿,笑着道:“商學士,劉學士請看!”
清秀整齊的小楷字體,最前面是目錄,分別是陝西各府,接着是縣,各縣最開頭的縣官,主簿,管理田地,賦稅的吏員。
丈量登記的名字十分清楚。
懷恩一張又一張翻開,這幾年的田畝變化,開墾的新地,大鄉紳名單附錄在後面。
“這是什麼記賬方法?”
商輅震驚不已。
他知道這種記錄賬簿的法子絕不是時下最通用的,皇后娘娘就算聰明又才能,也不可能短短時間做成這般。
然而現在,賬簿就擺在他們面前。
天順朝的賬就在這裡,只差沒有戶部的印鑑了!
沒有高人指點,大明朝從沒有流通過的表格,皇后娘娘做到了,這幾乎是不可能事情!
最關鍵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據他所知,王鎮可不是商賈出身。
皇后娘娘記錄的法子,沒有經商的基礎,創造不出來!
更別說每一天的日期都有,做的還又快又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劉吉納悶。
商輅看着橫線與縱線,這麼細的格子毛筆得多精緻!
劉吉對賬簿提起質疑時,懷恩合上簿子,笑道:“這是陛下教給皇后娘娘和雜家的,都是事先用磨好的炭條在紙上繪製格子,日期,數量,名稱……”
商輅聽着懷恩講解,竟是聽的津津有味,聽到說這種法子又準又快時,
商輅笑道:“陛下這是和誰學的。”
朱見深道:“朕自己想的。”
商輅忍不住又拿起簿子,讚歎一番說道:“此法確實便捷,且每個月或者每天的賬都可以用。
若是戶部,工部,刑部,禮部都用這種法子,豈不是更加便捷。”
朱見深道:“這些叫阿拉……叫炎黃數字,這是朕讓皇后做出來留在宮裡用的,要是各部用這個,數字輕易更改,豈不是助長貪污篡改,暫且不提。”
這麼玄乎?
商輅聞言一震,道:“這數字雖說容易篡改,但這記賬法子,臣認爲可以讓他們學。”
朱見深道:“此事暫且擱置,往後再提不遲,朕還是那樣說,荊襄會有叛亂,你們做好應對。”
劉吉不樂意了,商輅也不高興了。
陛下怎麼又提這事兒,荊襄的知府不是說了,一切安好。
怎麼陛下的腦子裡只有叛亂,叛亂,叛亂?
商輅語重心長道:“陛下,衍聖公雖說回山東,但是賊還沒有抓到,這是不是不好。”
劉吉也道:“陛下,這種不能掛在嘴上說的。”
朱見深睥睨着劉吉,道:“朕現在就是說了,難道劉學士要朕掌嘴?”
劉吉不寒而慄,心道:這李學士果真沒說錯,在陛下面前,還真是不能胡亂說話!
沒多久,蘇州府,揚州府,鳳陽府和嘉興府,湖州府的官員前來稟奏。
朱見深讓鳳陽知府先回去,其他幾府召見。
揚州府,蘇州府的知府紛紛穿着補丁官袍。
朱見深不由得看了眼自己補着的龍袍,下意識想,都擱這兒裝清貧呢。
淡淡道:“大明朝官袍,都是織造局送料子,怎麼這麼不耐穿?”
蘇州府知府李長林尷尬的看了眼揚州府,湖州知府,嘉興知府。
衣服都有補丁?
撞衫了!
坐在那裡的朱見深面色突然沉了下來,一言不發。
幾個知府這下子趕緊彎腰躬身,態度神色特別謙卑。
朱見深臉色越來越鐵青,一句話也沒有說,走到蘇州知府身邊,看了看蘇州知府的補丁。
轉身道:“朕突然不想說了,你們先回去, 朕高興了再說。”
蘇州府:“……”
嘉興府:“……”
商輅:“??”
揚州府也蒙了,這是耍猴呢?
懷恩送幾位知府出殿。
嘉興府知府拉住懷恩,塞了錠銀子說道:“懷公公,陛下這是?”
揚州府道:“蘇州府的補丁還是好的布料,這是補丁嗎?這是綢布!陛下肯定是生氣。”
懷恩擺擺手:“揚州府說的太誇張了,哪裡是綢布,分明是名貴的江南絲綢,外面一匹賣八兩銀子的價。”
幾位知府不說話了。
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文官被這個閹人給誅心了。
陛下的眼睛可真毒啊,懷恩想。
今天幾位知府,完全是弄巧成拙。
懷恩送走幾位知府,便看到錦衣衛擡着朱寶鑑的胳膊和腳往國策殿而來。
“哎呦,你們站住,這是擡人還是擡牲口呢。”懷恩翹着蘭花指,看着後面被弄的衣服凌亂的周彧,道:“你們就這樣對待陛下的舅舅。”
袁彬納悶,這意思是不能打的鼻青臉腫嗎,還是錦衣衛不該擅自出面救了朱寶鑑,道:“怎麼?”
“怎麼還讓他穿着衣服鞋子?敢給陛下使絆子,就該扒掉衣服,就該立刻打死!”
懷恩聲音尖細。
周彧厭惡,寵信宦官,如何做的好大明之君……等等,懷恩還在宮裡,怎麼已經知道自己使絆子的事兒了。
難道陛下早知道?周彧不由得後背起了層白毛汗,惡狠狠瞪着昏迷中的朱寶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