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這次的廷推結果徹底把張斌給激怒了,忙活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把王應熊給幹下去,沒想到廷推上來的竟然還是閹黨餘孽,甚至連自己以爲有把握的兵部尚書都被閹黨餘孽給搶去了,自己簡直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了,豈有此理!
他原本只是想收拾溫體仁一夥,現在他連所有閹黨餘孽都恨上了,這些人,跟溫體仁就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把他們清理乾淨,就算除掉溫體仁,謝升、張至發、薛國觀,甚至是張四知等人都可能變成下一個溫體仁,到時候朝堂上下還是一團糟,既然決定動手,還不如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不過,他命人大致一查,瞬間就頭大了,因爲朝中閹黨餘孽太多了,當初魏忠賢當權的時候滿朝文武基本上都可以算的上是閹黨,因爲不是閹黨的,你基本就別想在朝堂上待。
魏忠賢那可是真正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加入閹黨的,你哪怕貪贓枉法,甚至殺人放火都沒事,不加入閹黨的,不管你是一心爲國爲民,還是忠誠勤勉,要麼滾蛋,要麼死,沒有其他的選擇。
跟他作對的,基本就是個死,像東林黨,大多選擇了跟他作對,幾乎被他殺了個精光,漏網的還不到十個;不願意跟他同流合污的,差不多都滾蛋了,像袁可立和畢自嚴這樣一心爲國的名臣最後都被他逼的沒辦法,滾蛋了。
可以說,天啓五年到天啓七年魏忠賢隻手遮天這段時間還待在朝堂上的全是閹黨,當然,閹黨也是分層次的,有認賊作父,給他當乾兒子甚至幹孫子的,有死心塌地跟着他胡作非爲的,有跟他合作的,也有迫於形勢不得不屈身於閹黨的。
這些人當中,認賊作父的和死心塌地跟着他胡作非爲的基本上都在欽定閹黨逆案的時候被收拾了,但是,跟他合作的和迫於形勢不得不屈身於閹黨的大多都沒有被清理掉,因爲這些人太多了,當時的一千京官中最少有五六百屬於這一類。
這其中,有齊黨、楚黨、浙黨,也有像薛國觀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官員,成分複雜無比,關係也盤根錯節,要將他們一網打盡,談何容易啊。
張斌苦思了幾天仍然毫無頭緒,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從上至下,先把溫體仁等閹黨餘孽中掌權的朝廷重臣清理掉,再收拾其他小嘍嘍,問題溫體仁和謝升這幫頭頭腦腦一個個都是人精,你告他們結黨營私,他們能忽悠的崇禎暈頭轉向,你想抓他們貪腐的證據,他們都隱藏的很深,基本上找不到啊,這幫無恥之徒,着實讓人頭疼。
這天,張斌教完太子回到府邸,剛進前院,突然聽到右邊親衛的院落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這幫傢伙,在幹什麼呢?
他好奇的走進院落一看,原來是孫彪這小子找趙如下棋來了,他們這一天其實也挺無聊的,要守着府邸,沒有自己的命令,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張斌儘量給他們找了些消磨時間的娛樂活動,下象棋貌似是他們最喜歡的活動之一,當然,他們的水平都不怎麼滴,基本上都是臭氣簍子,但是他們卻一直樂不此彼。
張斌進來的時候,一衆特戰營親衛正在那裡使勁吆喝呢。
“如哥,跳馬跳馬,將他的軍。”
“彪哥,快,駕炮駕炮,打他的馬。”
這幫傢伙,可不懂什麼觀棋不語真君子,他們就圖個熱鬧。
衆人見張斌來了,紛紛拱手問好,趙如和孫彪卻是殺的不可開交,壓根就沒注意張斌進來了。
張斌有時候也指導指導他們,這會兒見他們下的正入迷,也沒打攪他們,只是擡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禮,隨後便站在一邊看起來。
這兩個小子倒是有點長進了,不過,跟他這種進士出身的文人比起來還差的遠,這兩個傢伙預判能力還很差,最多能想到後面兩三步,而且,還只着眼於車馬炮等大子,像什麼兵卒士相他們很少利用,這水平真不敢恭維。
張斌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閹黨餘孽的事情,如果把這件事比喻爲一盤棋,那他和溫體仁就是將帥,而下面黃承昊、曹珖、徐光啓、謝升、張至發、薛國觀等人就是車馬炮士相等棋子,如果自己要吃掉對方的將帥,就要把這些棋子乾的差不多,而怎麼幹就需要精密佈局了,總之是哪個好吃就吃哪個,哪個有失誤就去佈局收拾他。
“將軍。”,正當張斌想的入神的時候,趙如突然得意的大喊一聲,孫彪一看棋局,無奈的拿起一個卒子往棋盤上一扔,憤憤不平道:“不下了,不下了,吃飯去,晚上還要輪值呢,下次再來找你報仇。”
說罷,他站起身來就待往外走,卻正好看到張斌站在那裡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他連忙拱手道:“大人,您回來了啊。”
趙如也連忙起身問好,張斌含笑點了點頭,隨即莫名其妙的道:“通知定國他們,今晚戌時三刻在後花園涼亭集合,你們八個也過來,我們下一盤棋。”
下棋?
大晚上的下什麼棋?
而且,下棋只需要兩個人就夠了,叫上十六個人又是下什麼棋?
趙如和孫彪壓根就不明白張斌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們還是恭敬的拱手應命而去。
當天晚上戌時三刻,後花園涼亭中,張斌一個人坐在石凳上,張差、趙如、李定國、劉文秀等親衛首領身着夜行衣整整齊齊的站在兩側,石桌上並沒有棋盤棋子,張斌也沒有說什麼下棋的事情,他直接開口問道:“你們誰查到了齊黨的事情,都好好說說。“
說好的下棋呢,衆人這個奇怪啊,他們還以爲張斌真是找他們來下棋的呢。
不過,張斌既然沒說下棋的事情,他們也不好意思開口問,這段時間,張斌下令讓他們調查所有閹黨餘孽,這齊黨也是閹黨餘孽的一部分,而且是除了浙黨之外最大的一支,他們自然重點調查過。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李定國先開口道:“大人,我查到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謝升的小舅子在松樹衚衕開了個賭場,平時壞事沒少幹,坑蒙拐騙樣樣都來。還有大理寺右寺臣朱國棟貪腐比較嚴重,平日裡逛窯子,喝花酒,出手闊綽的很。“
張斌點了點頭,吩咐道:“謝升的小舅子先別去管他了,這種事對他影響不是很大,儘量查官場上的事情。這個朱國棟重點查一下,最好能把他藏銀子的地方找出來。”
李定國拱手應命,劉文秀又獻寶似的拱手道:“大人,我查到刑部尚書張四知貪腐嚴重,別看他長的比豬還醜,卻經常去花街柳巷尋花問柳,而且專找各大衚衕有名的花魁,他都已經買下兩個花魁了。還有內閣中書舍人黃應恩蠻橫暴戾,曾因醉酒與人起衝突,用大湯碗將人砸死,這事也是張四知幫他擺平的。“
這傢伙,刑部尚書張四知那長相的確不敢恭維,貌似是臉上得過什麼病潰爛了,長得比豬還醜這個形容就有點過分了,人家好歹是當朝二品大員,不過這個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貪腐嚴重,還濫用職權。
張斌點頭讚許道:“嗯,很好,這個張四知要重點查,趙如,你去幫文秀好好查查這個張四知,我們先把這個棋子吃掉。“
原來下棋是這麼個意思,衆人終於有點明白了,張斌說的下棋不是在棋盤上下,而是把人比喻爲棋子,下一盤活生生的大棋。
緊接着,艾能奇和馮雙禮分別彙報了一下他們負責區域內的齊黨官員一些問題,不過都沒有張四知那麼嚴重,張斌確定了,就以張四知爲突破口,下活這盤棋,不過,要吃別人的棋子,自己這邊也得有足夠的棋子,這會兒,他手裡棋子還真沒幾個。
怎麼辦呢?
這會兒畢懋康、鄒維璉、倪元璐等大子都被崇禎給廢了,正在南都閒賦呢,一時半會還用不上,他想了想,將目光放到了陳子龍、夏允彝、徐孚遠等弟子身上,這些人崇禎並不知道,他們雖然頂不上車馬炮,擔當兵卒還是綽綽有餘,有時候,兵卒也能決定一盤棋的勝負,過河卒子抵小車,如果能多幾個卒子,這棋也好下很多。
於是乎,張斌慢慢展開了棋局,與朝中的閹黨餘孽博弈起來。
這天內閣大學士徐光啓突然跑到御書房求見,崇禎對這個老臣還是相當器重的,徐光啓平時也不爭權奪利,也不過分干預政事,除了幹好自己的本職,就是著書立說,他已經編著了《農政全書》和《崇禎曆書》這兩本足以流芳百世的宏篇鉅著,崇禎也因此賺足了面子,這樣的臣子他是最喜歡的,所以,聽聞是徐光啓求見,他毫不猶豫的放下了手頭所有事情,立馬將這位老臣招了進來。
一番君臣見禮之後,徐光啓有些扭捏的道:“皇上,這個,微臣想求您幫個忙。”
這事就奇了,這位老臣可從來沒跟自己提過什麼要求,今天竟然來求自己幫忙,崇禎不由饒有興致的問道:“噢,什麼事,你說。”
徐光啓尷尬的道:“皇上,是這樣的,微臣有個同鄉子弟,也就是辛未科探花陳子龍,他是原工部侍郎陳所聞之子,這個陳所聞跟微臣關係頗爲不錯,可惜英年早逝,他臨終前託付微臣好好教導其子子龍,微臣慚愧,平時老在忙自己的事情,對子龍疏於教導,不過此子倒也勤勉,讀書刻苦不說,還盡力幫微臣編修《農政全書》,《農政全書》之所以能編撰完成,此子功不可沒。這會兒,這會兒......。“
陳子龍這個人崇禎倒是有點印象,畢竟是他欽點的探花嗎,此子丰神俊朗,文質彬彬一看就是個不錯的人才,沒想到他還幫徐光啓編撰了《農政全書》,不錯啊,好好培養一下,或許又能像徐光啓一樣,編兩本宏篇鉅著出來,爲自己賺足面子。
崇禎見徐光啓吞吞吐吐的,不由好奇道:“這陳子龍怎麼了,出事了嗎?”
徐光啓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只是,他在翰林院研習了四年多了,這會兒還只是個編修,這個,這個......。”
崇禎一聽徐光啓這口氣就明白了,原來他是想讓自己提拔一下故人之後,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對這麼一個老臣的要求,他怎麼會拒絕呢,就算陳子龍是個酒囊飯袋他也會提攜提攜,意思一下,更何況這個陳子龍本身就是個人才,他不由微笑道:“哦,原來是這事啊,這樣一個人才,在翰林院窩了四年多還只是一個七品編修,的確有點埋沒了,你找到什麼合適的職位沒,朕幫你知會薛國觀一聲。”
徐光啓老臉一紅,當着皇上的面要官這種事別說是他了,所有朝臣幾乎都不會這麼幹,要按他的脾性,就算陳子龍是故人之後,還幫他編撰過《農政全書》,他也不會跑崇禎跟前來幫陳子龍要官,問題張斌求他幫忙啊,他只能硬着頭皮來找皇上了。
這種事情真是難以啓齒啊,還好,皇上聞絃歌而知雅意,一下就明白了,徐光啓不由感動道:“多謝皇上恩典,微臣聽聞詹事府右中允出缺,微臣厚顏無恥,求皇上幫個忙。”
這要換成是其他大臣敢跑過來當着他的面要官,崇禎怕會拍桌子把人吼出去,唯獨這個徐光啓,他不會,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微笑道:“什麼厚顏無恥啊,陳子龍這樣的人才被埋沒了,你來告訴朕,做的很對啊,詹事府右中允是吧,不錯不錯,朕跟薛國觀說一聲,再讓雙全好好提攜提攜他。”
徐光啓連忙跪到地上磕頭道:“多謝皇上恩典。”
崇禎連忙擡手讓他起來,又勉勵了他幾句,這才揮手讓他退下。
徐光啓是滿臉感激的走了,崇禎還在那裡得意的微笑,認爲自己又做了一件很英明的事情,既恩寵了一位朝廷重臣,又提拔了一個人才,他要是知道這陳子龍是張斌的弟子而不是徐光啓的弟子,估計臉都會氣綠了去。
張斌當然不止提攜陳子龍一個,夏允彝,他也請黃承昊幫忙,提攜爲巡城御史;還有徐孚遠,他也運作了一下,讓其當上了戶科給事中;還有杜麟徵、周立勳、彭賓,他都想辦法讓人招到了京城任職,這下,他手裡的棋子慢慢就多了,至少卒子是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