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結束,朱雄英毫不客氣的,將溫差發動機收了起來。
其他人只以爲他對新事物好奇,也沒有多想。
這個溫差發動機,確實很有意思。
等各自散開,這傢伙就一路跑去找到徐妙錦,顯擺的道:
“妙錦你快看,我給你帶了寶貝。”
另一邊,朱元璋找來牛二虎,也就是朱雄英南巡時的護衛統領。
“二虎,從你回來咱就一直忙,也沒和伱好好談談。”
“今日得了點空,來給咱說說這一路上的見聞。”
牛二虎恭敬的道:“是陛下。”
他就將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全都告訴了朱元璋。
其中對朱雄英那是極盡讚美:“太孫有陛下之風……”
朱元璋心下高興,面上卻不動聲色,道:
“說說有何缺點。”
牛二虎爲難的道:“這……太孫實乃英傑也,臣未發現任何缺點。”
朱元璋盯着他,說道:“你跟咱這麼多年了,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說出來,說錯了也沒什麼,說對了咱好及時讓太孫改。”
牛二虎腰都彎了:“臣乃肺腑之言,絕不敢欺瞞陛下。”
朱元璋揮揮手,說道:“罷了罷了,那你給咱說說陳景恪吧,對他有什麼看法。”
牛二虎心中鬆了口氣,連忙回道:“陳伴讀能力出衆,實爲當世第一才俊。”
朱元璋眼睛一瞪,說道:“別光說好聽的,說說缺點。”
牛二虎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他是個好人。”
好人本應該是優點,可好人成不了大事。
對身處高位的人來說,這就是缺點。
朱元璋眉頭一挑,說道:“他殺起人來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竟然說他是好人?”
牛二虎解釋道:“他只殺該殺之人,從不妄殺一人。”
朱元璋這才點頭,這也符合他對陳景恪的瞭解。
“還有呢?”
牛二虎說道:“他性情爛漫,行爲輕浮不羈,面對太孫時有逾矩之舉。”
朱元璋反問道:“你爲何不阻止他?”
牛二虎沒有解釋,直接認錯道:“是臣之過也,請陛下責罰。”
朱元璋說道:“咱知道你心裡不服,你提醒過他,卻被太孫阻止了。”
“所以你認爲自己已經盡到了義務,問題出在太孫身上。”
牛二虎冷汗直流,連忙道:“臣絕不敢有此想,請陛下明鑑。”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咱就告訴你,你錯在了哪。”
“身爲君王近臣,你除了要保護君主的安全,還要維護君主的威嚴。”
“哪怕將命豁出去,也要完成使命。”
“太孫阻止你就聽之任之,那要你何用?”
“況且你有很多辦法可以解決,私下去找陳景恪談。”
“他一次不聽你就找他兩次,還不聽就三次五次……”
“你是怎麼做的?當着太孫的面提醒一次,被阻止之後就再也不提了。”
“你跟着我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做事的?那我如何能放心對你委以重任?”
牛二虎被說的大汗淋漓,羞愧的道:“臣錯了,請陛下治罪。”
朱元璋滿意的道:“算你還有救……以後就跟着太孫吧,好好保護他。”
“啊?”牛二虎驚呆了,
跟着太孫?這分明就是重用啊。怎麼做錯事了,還被委以重任?
朱元璋笑道:“怎麼,不願意?”
牛二虎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道:“願意願意……謝陛下大恩。”
朱元璋嚴肅的道:“記住我方纔說的話,下次再犯就別怪咱不講情面。”
牛二虎鄭重的道:“臣知道了,必誓死保護太孫。”
朱元璋心中又何嘗不是鬆了口氣。
以前朱雄英一直住在幹清宮偏殿,並沒有屬於自己的護衛。
平時保護他的人,都是朱元璋臨時派過去的。
但現在他年齡大了,心也野了,是時候爲他配置護衛僚屬了。
說的直白點,太孫該有屬於自己的小班子了。
護衛統領一職至關重要,必須是朱元璋信任的人才能擔任。
而且這個人還不能讓太孫討厭。
朱雄英出巡地方,讓牛二虎充當臨時護衛統領,就是爲了讓兩人接觸看看。
過程比較順利,牛二虎表現的盡職盡責,朱雄英對他也不討厭。
所以朱元璋就準備順勢將他的位置定下來。
不過在此之前,敲打一下他也是必不可少的,免得他太飄了。
至於讓他糾正陳景恪輕慢之事……
陳景恪時不時就逾矩,難道朱元璋就不知道?
不,他什麼都清楚。
甚至這種逾矩就是他自己放縱出來的。
可他依然提醒牛二虎去糾正。
目的很簡單,人爲的爲兩人制造矛盾。
一個是君主的護衛統領,一個是君主最器重的臣子。
如果兩人關係好,那後果可就太嚴重了。
所以,必須要讓兩人產生矛盾。
但這種矛盾又不至於讓他們反目成仇。
禮儀方面的小毛病,就是最合適的。
只要牛二虎不當衆斥責,搞的陳景恪下不來臺。
雙方最多也就是心中相互膈應,不會成爲死仇。
至於陳景恪會不會聽勸……
朱元璋表示,有他在背後放縱,以陳景恪那輕慢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
陳景恪還不知道,老朱在背後悄無聲息的算計了他一把。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
朱元璋這麼做,可以說是人之常情。
換成他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試想一下,如果胡惟庸和宿衛統領關係好,或許天下已經改姓了。
朱元璋這一招就是用來防野心家的,沒有造反的心思,其實無所謂。
至於和牛二虎的關係……
他和牛二虎本就沒啥共同語言,之前也沒有什麼交情,這樣就挺好。
會議結束回到宿舍,見朱雄英沒有回來,就猜到這小子肯定找徐妙錦獻寶去了。
着實有些讓人無語。
不過想想他姓朱,又覺得一切都正常了。
之後他坐下來,拿出手稿做最後的檢查。
這都是近幾個月,他根據記憶,還原出來的火藥、火槍和火炮的改良之法。
火藥這玩意兒比較好弄,就是提純和顆粒火藥。
至於無煙火藥、發射藥乃至炸藥,他都會弄。
但眼下不適合拿出來。
飯要一口一口吃,科技樹要一步一步的攀登。
作爲兵器,穩定、產量大才是王道。
太高端的現在弄出來,也沒辦法大規模生產裝備,黑火藥反而比較合適。
槍炮這東西,就比較麻煩了。
前世他連軍迷都算不上,對這玩意兒瞭解實在有限。
只知道先有火銃,然後有了火繩槍,後來又有了燧發槍,再後來貌似就進入定裝彈時代了。對這些槍的結構也瞭解有限,只知道大致的外形和原理。
反倒是對現代槍支瞭解還多一點。
比如他就知道莫辛納甘和ak47的大致結構……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至於火炮,他就只知道先有前裝火炮,然後有了後裝彈火炮,最後就是定裝彈火炮。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沒辦法,他只能將自己瞭解的幾種火炮外形,全部畫下來。
然後將思路寫出來。
具體的細節完善,就交給這個時代的工匠吧。
又修改了一些細節,總算是確定了最終草稿。
第二天,他拿着朱元璋的手諭前往軍器局。
朱雄英也非要跟過去湊熱鬧,還將徐妙錦也帶了過去。
陳景恪那叫一個無語,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出息。
不過很快,朱雄英就開始後悔了。
因爲一路上徐妙錦追着陳景恪問東問西,目光裡充滿了崇拜。
朱雄英幾次插話,想要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都以失敗告終。
將他氣的牙癢癢。
陳景恪心中暗笑不已,讓你小子嘚瑟。
不過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過。
開始有意的將話題往朱雄英身上引導。
小女孩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朱雄英身上。
然後這個傢伙立馬就忘了方纔的不快,眉開眼笑起來。
陳景恪再次無語。
一旁的牛二虎則有些尷尬,陳伴讀好像又逾矩了,可現在這種情況咋提醒啊?
而且太孫貌似過於喜歡徐娘子了啊。
和陛下真是太像了。
以後要好好巴結徐娘子,將來多一個靠山。
說說笑笑,衆人就來到了軍器局。
軍器局是洪武十三年設立,專門打造兵器之所。
別看名字聽着響亮,實際上地位非常低下。
軍器局大使纔是正九品,真正的芝麻官。
下面具體幹活的,基本都是工匠……擁有匠籍的工匠。
所以,多餘就不用說了。
大明的火器幾百年都沒進步,答案就寫在題面上。
不過大明對火器倒是一直都挺重視的。
朱元璋爭霸天下時期,就廣泛使用火器。
朱棣時期組建了神機營,是世界上第一支專門的火器軍隊。
之後大明始終保持着數量可觀的火器軍隊。
雖然冷兵器依然是主流,但火器確實是在明朝開始大規模應用的。
明朝前中期,不論是技術還是裝備數量,都遠超全世界。
但可惜,因爲理科沒有形成體系,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在技術方面始終無法取得關鍵性進步。
再加上文管集團獨大,對自然科學領域的輕視,朝廷不願意投入太多資源去研究新式武器。
從明朝中後期開始,在技術上被西方趕超。
這是每一個華夏人的遺憾。
這也是爲什麼,明朝文官集團被廣大網友怒噴的根本原因。
你們想掌權,想當時代的領導者,這本無可厚非。
可是在坐上這個位置之後,你們卻將整個華夏族羣拖拽進了深淵。
被罵也是活該。
陳景恪自然不會再坐視這種事情的發生。
扶持方孝孺,從內部分裂儒家。
司法獨立,爲法家思想復甦創造環境。
這都是在思想領域做出的嘗試。
但僅僅是這些還不夠,真正的殺手鐗,是自然科學。
有人或許會奇怪,儒家思想是意識形態領域的學科,自然科學是應用學科。
兩者是兩條賽道,不應該形成競爭關係啊。
是的,自然科學本身對儒家沒有威脅,但別忘了物質決定意識。
自然科學的興起,必然會倒逼思想領域做出改變,來適應新的生產力。
如果儒家不做出改變,主動去適應新時代,就會被新興學派取而代之。
陳景恪並不反對儒家,是法家主導,還是儒家主導,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只要他們的思想符合新時代,不要成爲新時代的絆腳石,就足夠了。
在任何時候,一門學科想要發展,獲得朝廷的支持都是最優解。
陳景恪自然也要走這條路。
溫差發動機,讓朱元璋知道了自然科學生產糧食的能力。
現在他要通過改良火器,讓老朱明白理科對軍事的提升。
軍器局大師蔣登貴聽聞太孫到來,連忙出來迎接。
見過禮之後,朱雄英提出要在軍器局參觀一下,看看各種軍械製作情況。
這是提前計劃好的,先不拿出火器,而是參觀一下軍器局的具體情況。
蔣登貴自然不敢說半個不字,親自帶領他們參觀。
到了工作的地方,得到通知的工匠們,早就集體跪在地上迎接了。
看到跪了一地的工匠,朱雄英眉頭就皺了起來。
蔣登貴看的心中就是一咯噔,不會是哪裡引起他的反感了吧?
可是我們什麼都沒做啊。
就在他犯嘀咕的時候,朱雄英開了口:
“傳我的命令,給軍器局所有人都發一套棉衣。”
“啊?”蔣登貴驚訝不已,沒想到太孫竟然會發出這樣一條命令,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
朱雄英不悅的道:“怎麼,你有意見?”
蔣登貴連忙道:“不敢不敢,臣……臣是被太孫的仁慈感動到了。”
然後他轉身對工匠們喊道:“太孫有令,給所有人發棉衣一套,還不快謝恩。”
衆工匠們也有些驚訝,這是啥情況?
但有一點他們很懂,自己得好處了,於是大聲喊道:
“謝太孫。”
朱雄英頓時覺得,做好事還是挺不錯的。
尤其是徐妙錦崇拜的目光,讓他又收穫了另一重喜悅。
陳景恪也不禁暗暗點頭,這孩子確實有善良的一面。
這些工匠們很慘,衣服都是破破爛爛補丁摞補丁。
有些穿的看起來像是棉衣,但從破爛處可以看出,裡面填充的是稻草。
還很多連這樣的棉衣都沒有,就穿了一件單衣。
朱雄英第一眼就能看到這一幕,並給所有人賜棉衣,太難得了。
蔣登貴等官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太孫果然如傳聞中那般仁厚。
小插曲過後,一行人繼續參觀。
工匠們的手藝確實很嫺熟,製作器具的速度又快,質量又好。
朱雄英等人都非常滿意,蔣登貴等人更是自豪。
然而,陳景恪卻說道:“效率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