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地位的提高,已經是歷史的必然趨勢,這不是任何禮法所能逆轉的。”
陳景恪以這句話作爲本次講課的結尾。
福清自然不會懷疑他的話,對於這個結論可謂是非常的高興。
但高興歸高興,並不代表她就敢去做點什麼。
恰恰因爲她對政治了解比較多,反而更加的束手束腳。
“但目前的禮法對女子要求非常嚴格,我若拋頭露面恐會引起閒言碎語。”
陳景恪鼓勵道:“別怕,你是大明長公主,誰敢拿你怎麼樣?”
皇帝的姐妹可以封長公主,但封不封全看皇帝的意思。
以陳景恪的重要性,朱標登基沒幾天就給福清封了長公主。
同時受封的還有馬皇后生的兩個女兒,寧國長公主和安慶長公主。
福清是唯一非嫡公主而受封長公主的,地位多特殊可想而知。
而且因爲她八面玲瓏的性格,在風頭上甚至超過了寧國和安慶兩位長公主。
她拋頭露面,還真沒誰敢當面說三道四。
當然,背後的閒言碎語肯定不會少,然而……
“只要我不在乎,爹孃不在乎,太上皇、娘娘和陛下不在乎,任他們說破天又有何妨?”
福清心頭一震,露出深思之色。
是啊,他都如此支持,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以我現在的身份,誰敢拿禮法來指責我?
更何況,我這麼做是符合朝廷的政策,也是符合歷史發展趨勢的。
她本就是極爲聰慧的女子,一旦破除心中的束縛,腦子頓時就變得靈活起來。
既然女子地位提高是歷史的趨勢,那我先行一步,就是引領歷史潮流啊。
未來說不定還能因此千古流芳。
作爲公主、陳景恪的妻子、小說家,她史書留名是必然的。
但同樣史書留名,佔據的位置和分量是不一樣的。
誰不想給自己的名字後面,多加幾個形容詞呢。
越想她就越是興奮,但習慣性的保守,又讓她有些缺乏自信:
“我真的可以嗎?”
陳景恪反而沒有以爲鼓勵,而是說道:“可以先從小處着手,幫周王把醫學院建立起來。”
“我和周王在醫學界,還是有那麼一點地位的,很多人都在期盼着這所醫學院建成。”
“你去幫忙,沒人敢說什麼。”
福清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這兩位在醫學界,還真是有億點點小地位呢。
自己幫忙建立醫學院,就算有人看不順眼,也大概率不敢說三道四。
別的事情你嘀咕兩句也就算了,醫學院這事兒你敢置喙,最好祈禱家人永遠不生病。
醫學院,確實是她嘗試打破禮法束縛的絕佳切入點。
想到這裡,她心中的擔憂盡去。
“好,我聽你的,明日就去找五哥。”
陳景恪見她答應下來也很開心,就說了一些長遠計劃:
“你先去那邊幫忙,再慢慢將行政管理工作接手過來。”
“然後利用管理者的身份,引導他們去研究產科……”
“就是孕婦體檢、生產等方面的事情,降低生產的危險性。”
“你一個女子,關心這方面的事情是理所應當的。”
“別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反而會認爲伱菩薩心腸。”
“然後再進而將婦產科細分出來,收養一些孤女,從小學習婦產科……”
“你的閨蜜小姐妹,有才華家裡又不介意她們拋頭露面的,也可以邀請過來幫忙。”
“還可以組建詩社,邀請官宦權貴家的娘子加入進來。”
“至於加入進來之後做什麼,還不是由你說了算?”
“只要你不帶她們做什麼驚世駭俗之事,同樣沒人敢說什麼。”
“等時機成熟,可以開辦女子書院……”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是明末清初纔出現的。
眼下女子的地位雖然很低,卻也沒到後來那種變態的程度。
不過即便如此,開辦女子書院也有點驚世駭俗了,所以陳景恪才說等時機成熟。
至於這一天什麼時候到來……相信不會太遠了。
當然,他也不會什麼都不做。
在他的大同世界思想裡,就有關於女子地位變化的內容。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說什麼,從人權方面考慮,女子也應該有用多高的地位之類的。
這就是一句廢話。
而是根據社科研究做出預測,隨着時代的變化,女子將更多的參與社會活動,地位提高是趨勢。
至於衛道士們會怎麼想……
陳景恪表示,管他們去死。
之後夫妻倆就圍坐在一起,暢談具體該如何操作。
因爲談的太深入,以至於第二天陳景恪差點起不來牀。
——
吃過早飯,福清高高興興的去找朱橚,討論醫學院的建設問題。
陳景恪則留在家裡,趁着方孝孺還沒來,先拿起幻遊記翻看起來。
這玩意兒他都已經看過好幾遍了,對裡面的內容早就滾瓜爛熟,實在沒啥可看的。
所以大致翻了一遍就放在了一旁。
等福清回來,直接拿去出版發行吧。
已經出過好幾部書,‘景清居士’這個筆名,在大明小說界可是響噹噹的存在。
以至於不少人冒充這個名字發表自己的作品。
尤其是駙馬傳系列,據說現在不論是誰寫的話本,都會掛在景清居士名下。
頗有點前世盜版黃皮書系列‘黃易作品’的架勢。
這些假冒作品裡,有些純屬狗屁不通,但還真有不少佳作。
有時候陳景恪都在想,未來的史學家研究這一段歷史的時候,會不會頭大的想殺人。
雖然景清居士這個筆名,在某些地方已經有些敗壞。
但各大書商心裡都清楚,洛陽城那位纔是這個筆名真正的主人。
再加上福清幾次出書,早就有成熟的宣發渠道。
所以倒也不用擔心會被別人誤會假冒之類的。
不過可以想到的是,幻遊記出版後,景清居士這個名字將會重新打響。
必然會有一大波掛羊頭賣狗肉的盜版書出現。
到時候估計又要不少人罵娘了。
剛將這本書翻完,方孝孺就帶着葉雲流等人出現。
都是老熟人了,雙方也沒有多客套,簡單見過禮就各自落座。
今天他們要討論的是最後一篇的內容,也是方學唯物論的總結篇。
這幾個月來,兩人從第一篇開始分析討論,今天終於即將完成最後的收尾。
所以大家都有些興奮。
陳景恪自己也很高興,這次交流相當於是,方孝孺從頭幫他梳理了知識體系。
不但讓他零碎的唯物學知識正式形成系統,還對華夏文化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不只是華夏文化裡的唯物部分,唯心部分也同樣有了深入瞭解。畢竟,想研究唯物就要同時瞭解唯心,如此才能更加辯證的看待唯物思想。
事實上,中國古典哲學是沒有唯物和唯心之分的。
同一套思想體系,可以同時包含唯物和唯心兩種思想。
關鍵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竟然能做到相互論證,沒有絲毫的衝突。
只能說,華夏文化在包容這一塊的屬性,是直接拉滿了。
陳景恪和方孝孺將華夏思想裡,關於唯物論的方面單獨拿出來,其實算是一種片面化。
這也不能怪他們,儒家從理學開始,就在唯心論道路上狂飆猛進了。
他們也只能跟着去做。
不過問題不大,都是華夏文化的一部分。
一家獨大往往會妖魔化,兩種思想碰撞,才能迸發出更璀璨的火花。
總之,在方孝孺的幫助下,陳景恪終於構建了屬於自己的完整知識體系。
當這套知識體系成型,原本困擾他的大同思想瓶頸也被打破。
前路一片坦途。
對於方孝孺來說,他的收穫也同樣巨大。
通過和陳景恪的交流,成功把唯物學的學習門檻降低。
唯物學思想方面,也更加的完善。
更重要的是,對很多內容的解析更加深入。
不少地方,根據陳景恪的思想,還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辯證看法。
哲學本身就是人對宇宙的解析,是階段性的。
每個人都有自身的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就好像,我們追求出人頭地,也同樣欣賞採菊東籬下的隱居生活。
在同一本書裡,對同一個問題,有不同的看法也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華夏思想,更是天生自帶辯證屬性。
唯物唯心都能完美的放在一起,更何況是同屬唯物思想下的兩種不同觀點。
而且,陳景恪的很多想法,也給了他啓發,讓他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對他來說,這纔是最大的收穫。
作爲旁聽者,葉雲流等人可謂是收穫良多,對華夏文化對唯物學,有了更加深入的瞭解。
以前他們只能照本宣科,現在屬於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想法。
即便是脫離了課本,也能將唯物學講的頭頭是道。
爲以後宣揚唯物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而且,親眼目睹兩個學者的思想碰撞,更是讓他們歎爲觀止。
尤其是陳景恪的學識,一再刷新他們對天才的認知。
也讓他們完全生不起一點驕傲之心。
探討結束之後,方孝孺沒有如往常一般離開,而是大笑道:
“哈哈……我就知道,景恪不會讓我失望的。”
陳景恪也欣喜的道:“多謝方兄相助,我亦有豁然開朗之感。”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
葉雲流等人也非常激動,連忙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日後整理成冊,這就是傳世經典啊。
取個什麼名字好呢?方子與陳子?
不過不着急。
以後這兩位肯定還會有更多更深入的交流,多記錄一點再說。
這一刻,葉雲流給自己立下了一個目標。
方孝孺沒有理會弟子的想法,笑過之後他鄭重的說道:
“請允許我將你的名字,寫在我的名字前邊。”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寫在序言裡即可……不用客氣,因爲我也寫了一本書,需要你的幫助。”
“到時我也會將你寫在我的書的序言裡。”
方孝孺早就知道他弄了一套自己的思想,是需要保密的那種。
所以儘管很好奇,卻從未追問過。
此時見他如此說,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如此也好。”
葉雲流等人聽聞此言,也非常的興奮。
還以爲論道要結束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下一輪?
然而馬上他們就知道,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又談了一會兒之後,方孝孺就帶他們離開了,壓根就沒有聊陳景恪的書。
而且回到書院之後,他就將所有人都叫過來。
吩咐那十名學者,抓緊時間將完善後的唯物學整理成冊,然後傳授給大家。
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初他將會帶領大家正式宣揚唯物學思想。
大家對此自然沒有什麼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只是第二天,方孝孺就自己一人出發去了陳景恪家中,連葉雲流都沒有帶。
這讓衆人非常失望。
不過倒也沒有抱怨什麼,免費讓他們聽幾個月的論道,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再奢求更多,那就是不知足了。
葉雲流比別人還多了一重惆悵,昨天剛說要記錄兩人的論道過程,今天就被嫌棄了。
創業未半而中道被嫌棄,悲。
另一邊,陳景恪在方孝孺離開後,也去了一趟宮裡。
將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告訴朱標等人,潛臺詞就是,最近我要閉關沒事兒別來打擾我。
衆人自然也都知道大同思想的重要性。
或者說,在陳景恪的影響下,核心階層都已經知道了,思想對於一個政治羣體的重要性。
大明想要真正跳出前人畫下的框架,必須要有一套更加先進的思想做指導。
而這套思想是什麼樣子的,衆人都一致認爲,陳景恪是最爲了解的那個人。
如果他做不到,別人就更不可能完成這項任務。
所以他們也一直在關注着陳景恪的進展。
他陷入瓶頸之事,衆人也知道卻無能爲力。
關鍵這事兒需要保密,不能被別人知道,這纔是最麻煩的。
只能寄希望於他自己找到突破的方法。
方孝孺的加入,讓大家輕鬆了不少。
眼下陳景恪決定閉關,就意味着他完成了積累,大家都對此充滿了期待。
朱標馬上就準了他的假期,讓他不用操心政務,安心完善大同思想。
從宮裡出來,陳景恪又去了一趟書院。
不過在這裡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叮囑大家好好學習,不要操心外面的事情。
之後就回到家中等待方孝孺的到來。
第二天,方孝孺如約而至。
兩人依然沒有客套,陳景恪開門見山的道:
“還記得當初你決定遊歷天下時,我給你說的那兩個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