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輕煙面含薄怒地看着江夏,三分惱怒之中還帶着七分酸溜溜的感覺。今日羣芳閣的幕後大老闆劉瑾因爲馬上要離開順天府外出一趟所以特地過來看看,見到劉瑾以後不知道爲什麼康輕煙鬼使神差一般就在劉瑾面前提起了江夏,並且還說了江夏不少好話。
解決了王公子的事情以後劉瑾對江夏饒有興趣,於是便讓康輕煙帶江夏過去見一面。不曾想康輕煙剛剛走到江夏的門口就知道了原來放煙嚇退王公子的事情是江夏做的,而如此鋌而走險的目的居然是爲了救崔念奴。
哼,這崔念奴有什麼了不起,無非就是比老孃年輕貌美一些而已。老年雖然不是黃花大閨女,但老孃牀上功夫那可是堪稱一流的,你江夏不從老孃那是你江夏不識寶,哼!
康輕煙心裡酸溜溜地想着這一切,而知道被抓住了尾巴的江夏不得不一臉討好地笑着:“康媽媽,其實我這麼做也是因爲您嘛。”
“因爲我?”康輕煙狐疑地看了江夏一眼,腦門上明顯頂着三個大字“不相信”她冷哼一聲道:“如此膽大妄爲的事兒我可做不出來,所以還請江公子不要這樣說,妾身擔當不起啊。”
江夏笑着說道:“哎呀,看來康媽媽你是真的生氣了。都說康媽媽寬宏大量胸襟廣闊,想來是不會輕易動怒的,現在如此生氣多半是康媽媽誤會了。江夏這樣做真的是爲了你,若有半句虛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聽江夏發了毒誓,康媽媽不得不認真起來,她此刻變得有些半信半疑了,於是看着江夏問道:“你真的是爲了我?此話怎講?”
江夏重重地點了下頭後道:“可不就是爲了康媽媽你嗎。我可是聽說了,康媽媽不同於春意樓的李媽媽,那李媽媽乾的都是一些類似於逼良爲娼這種該當斷子絕孫的事。而康媽媽則對手底下的姑娘愛護有加,從來就不強迫她們做任何她們不願意做的事。羣芳閣的姑娘之所以到這裡來做這皮肉生意,十有八九都是迫不得已,有那一兩個意外那也是因爲貪圖富貴覺得這錢掙的容易,所以甘心情願做這個的,對吧?”
“這個……那是當然,我康輕煙是出了名的從不做逼良爲娼的事兒。”即便自己心裡知道自己沒少做逼良爲娼的事兒,但是康輕煙此刻卻不敢承認下來。江夏開頭就說了一句“康媽媽不同於李媽媽”,然後又添了一句“李媽媽乾的都是一些類似於逼良爲娼這種該當斷子絕孫的事。”
如果此時承認下來,那不也等於間接承認了自己跟那李媽媽一樣,也該當斷子絕孫嗎。
聽見康媽媽如此一說,江夏頓時拍了一下手道:“我就知道我江夏沒看錯人,小的時候我孃親就告訴我,凡是長像美貌的女人,心底總是特別善良,所謂相由心生便是此道理。康媽媽如此仁義,難怪生的如此貌美。”
江夏馬屁神功大發,馬屁一個接一個地扔給康輕煙,康輕煙早已忍不住心花怒放飄飄然。不過她還是沒有忘記問一句江夏:“好了,你倒是說說你假作失火爲什麼是爲了我?”
“康媽媽你怎麼還沒有明白呢。”江夏嘆息一聲後搖搖頭道:“王公子來騷擾念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每次都被康媽媽你給攔下來,順天府內誰不讚康媽媽你一聲仁義?
可是這一次王公子如此明目張膽地闖進羣芳閣,然後大搖大擺地上了四樓,又大搖大擺的進入念奴居準備對念奴圖謀不軌。行事如此高調康媽媽都沒有現身出來阻攔一下,若是真讓王公子得逞了,旁人會怎麼想?”
這次沒等康媽媽回答江夏就先開口說了:“旁人回想,哎呀,這次肯定是那羣芳閣的康媽媽怕了王公子,不敢再攔他了。她是故意放王公子到四樓的。哎呀呀,原來那康輕煙也是個助紂爲虐膽小怕事逼良爲娼的人啊。
我深受康媽媽你的大恩,又豈能坐視這等事情發生。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清楚嗎?康媽媽今天肯定是在會見一個重要人物,所以才得以脫身出來阻攔,對吧?”
“正是如此。”除了這樣回答,康輕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實際上她就是故意放王公子到四樓的,但是她現在打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不然就是如江夏所說的“助紂爲虐、膽小怕事、逼良爲娼”。
江夏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笑着說道:“現在康媽媽不必我再多說了吧?我將王公子阻攔下來可全是爲了康媽媽你啊。當然,康媽媽也不必因此獎賞我,雖然我鋌而走險,雖然我這樣做有可能會得罪王公子。但是我不怕,我乃是羣芳閣的一份子,我必須爲羣芳閣奉獻出我所有的力量,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使命。”
江夏右手擡起來彎曲在胸前,做出一副少先隊員衝鋒的模樣,臉上的表情神聖而又不可侵犯。知道的他曉得他是在妓院工作,不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爲他是個共產黨員吧。
康輕煙拍了拍江夏的肩膀,她點點頭道:“江夏你做的很對,原本我就還欠你二十兩的賞賜沒有跟你,這次你更是立下大功,我必須好好獎賞你,一會兒我讓賬房給你準備五十兩銀子,你自己去拿吧。”
“多謝康媽媽賞賜,康媽媽真是猶如銀河中最善良的星星,猶如王母花園中最美麗的花朵,仙女見到你也會讚美你的容顏,嫦娥見到你也會羞愧的無地自容啊。”江夏嘴皮子一翻,又是一連串的馬屁奉上。此物價廉物美效果顯著,江夏自然不會吝嗇這麼幾句話。
“好了,就你嘴甜,油嘴滑舌。”康輕煙假做嗔怒地說道,實際上心裡不知道有多麼受用。年近五十的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聽見過別人誇她的美貌了。
江夏回頭看了崔念奴一眼,眼前隨便擺平了康輕煙這一關,但是正如康輕煙所說,崔念奴很可能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江夏不得不再次爲崔念奴上一道保險,他繼續說道:“康媽媽,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可不可以提?”
“建議?你說。”康輕煙微微一怔後饒有興趣地看着江夏,她想看看江夏究竟能說出個什麼花樣來。
江夏說道:“康媽媽,你可千萬不能讓王公子得到念奴,無論如何都要護住她。”
“這又是爲何?”康輕煙看了崔念奴一眼,原本已經滿布笑容的臉一下冷淡下來,她說虎着臉說道:“羣芳閣是禁止姑娘和下人勾搭的,江夏你可要注意一點!”
話語說到後面已經越來越重,差不多就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了。崔念奴聽見這話忍不住臉紅了一下,但是江夏卻恍若沒聽見一般,反而一臉委屈地看着康媽媽,語氣黯然地說道:“唉,我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康媽媽,你如此看我真是枉費我對你一片忠心,我真的好難過啊。”
“你這話說的,莫不是你讓我保全念奴又是爲了我?”康輕煙有些不悅地說道,她怎麼也想不到保全崔念奴對她有什麼好處,反而有個壞處很明顯,那就是得罪王公子。
江夏搖搖頭嘆息一聲道:“康媽媽,枉你經營這麼多年的青樓卻還是沒有明白箇中奧妙。我問你一句,這天底下最貴重的兩樣東西是什麼?”
康輕煙想了一下後有些不確定地回答:“珍珠和黃金?”
“非也。”江夏要要吐:“世間最珍貴的兩件東西一是尚未得到的,二是已經失去的。未得之物心中時刻掛念,魂牽夢繞不已。已失之物,不可再得,雖幡然醒悟知其珍貴,但事已不可回頭,無可後悔,故而一生引之爲憾。”
說到這裡,江夏心中突然想起了聞月驚鴻。不知道她失去我以後有沒有明白我的珍貴,將這件事情當做一生的遺憾?驚鴻……你好狠的心啊。
“江夏。”康輕煙叫了江夏一聲,江夏這才一下回過神來。
就在剛纔那一刻,江夏突然走神的那一瞬間。康輕煙觸及到江夏的眼神,那眼神帶着無限的哀傷和刻骨的柔情,猶如深邃的星空讓人一不注意就迷失在裡面。
在康輕煙的人生之中,從來沒有一刻有過這樣如此的一種感受。只因爲一個眼神,就心動不已,只因爲一個眼神便心疼不已,只因爲一個眼神便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失神的江夏讓康輕煙好像把他擁入懷中好好安慰一番。
江夏甩了甩頭,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他不再像剛纔說的那麼興奮了,只是應付着將這段話說完而已。
江夏道:“既然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沒有得到的東西,那麼我們只要保全了念奴。整個順天府的人都知道王公子在羣芳閣看中了一個姑娘,但是卻怎麼也沒得到手。
從這句話裡面有兩個信息透露出來,第一能讓王公子都寤寐思服的女人必定是一個絕世美人。第二這個女人潔身自好猶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般。再加上念奴精通琴棋書畫吟詩作對,順天府的權貴富商文人雅士還不競相追逐投擲千金以求博得美人青睞?”
說完,江夏輕輕笑了一聲:“男人其實天生就是自戀的生物,他們往往認爲自己與衆不同萬中無一,只要自己一出手,天下美人便會爭着搶着投入自己的懷抱。”
這話看似是說給康輕煙和崔念奴聽,實際上卻是江夏的一種自嘲。
不過康輕煙不得不承認,方纔江夏所說的一切不無道理。尤其是最後面的分析,真正的令康輕煙有一種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
康輕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崔念奴說道:“念奴你放心,類似於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從今天起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一點騷擾和傷害。”
崔念奴聽後鼻頭頓時有些酸酸的,她眼睛一眨便流出淚來。崔念奴對着康輕煙行了一禮道:“謝謝康媽媽。”
康輕煙笑着搖搖頭道:“傻瓜,你是我的乖女兒,我不疼你疼誰呢。”
康輕煙此刻所說的話崔念奴自然不會再信,她看了一眼江夏的後背,此刻她只覺得那高挑但是略顯消瘦的背影是那麼的安全,彷佛只要站在這樣的一個後背後面,這世間的一切困苦都不那麼可怕了。
崔念奴很想對江夏說一聲謝謝,而康輕煙此刻卻笑着對江夏說道:“好了江夏,念奴的事已經解決了,你跟我去見一個人吧,這個人是個很不得了的大人物,可別讓人家久等了。”
江夏心中暗自猜測康輕煙所說的這個大人物便是這羣芳閣的幕後老闆,他點點頭剛剛準備答應和康輕煙一起過去,而此時江夏的房門一下被敲響,韓於現身出來走進江夏的房間裡面。他看了一眼崔念奴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以後便走到康輕煙身旁在康輕煙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康輕煙聽後神情明顯一怔,她看了一眼江夏後說道:“江夏,我所說的大人物一會兒再見,你先跟着韓於一起去牡丹閣見一個人。”
“牡丹閣?”江夏癟着嘴道:“康媽媽,我可說清楚啊。我江夏是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大老爺們,你如果讓我去陪客人,是美人並且價格夠高的話我還能考慮。要是是男人有什麼斷袖分桃之癖的,我可是抵死不從。”
康輕煙沒好氣的白了江夏一眼,她有些微怒地說道:“如果是美人價格夠高你就考慮是吧?那你覺得康媽媽美不美?而你所謂的價格夠高的價格又是幾何?”
江夏頓時一驚,想不到這一轉身就自己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江夏嘿嘿一笑立刻對這韓於說道:“韓大哥,牡丹閣是吧?好的,我立刻過去,千萬不能讓貴客等着急了。嘿嘿嘿……”
江夏詭笑着從康輕煙身旁擦身而過然後跑出門了,臨走之前他還沒有忘記對着崔念奴眨了眨眼睛,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崔念奴頓時笑了一下。
隔着老遠還傳來江夏的聲音,“北國有佳人,一笑傾人城,二笑傾人國,三笑就傾我江夏的心啊,哈哈哈哈……”
康輕煙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着崔念奴,看了好久,看得崔念奴都感覺渾身不自在了,康輕煙這才說了一句:“以後別隨便對着別人笑,要笑對着那些公子哥笑去。”
“是。”崔念奴應了一聲後,康輕煙這才甩甩衣袖走出了江夏的房間。見到康媽媽走了以後崔念奴忍不住再笑了一下。她四處看了看江夏的房間,然後走到那書案旁邊取了一張宣紙一支毛筆。
給毛筆蘸飽蘸飽墨以後崔念奴在宣紙上一揮,幾個秀美的字立刻躍於紙上。上書:“一笑君已見,二笑三笑三更見。”
寫完,崔念奴又偷偷地笑了一下,好像偷到糖的小孩子一般,可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