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廷和原本的計劃當中,今日乾清宮議政會的劇情應該是這樣的。
先得江夏發怒,指着嚴嵩無能,自己舉薦不當要擔責。然後自己可以巍然不動,當他的話如耳旁之風,不去管他。
接着大家商議如此應對眼前的局面。以江夏的脾性肯定得站出來,將這件事承擔下來。自己在故作猶豫,等待江夏着急發火了,再點頭答應。如果能夠趁機利用這個機會,找江夏換取一些其他的好處,那就更好不過了。
可這一上來,江夏就眉頭微皺,一言不發。直接讓楊廷和亂了陣腳。
楊廷和忍不住再說了一句:“眼下西北邊關已破,吐魯番和瓦剌強強聯手氣勢如虹,一路上勢如破竹正往京師而來。情況危急,各位還是拿出點辦法來大家一起商議吧。”
江夏擡頭看了楊廷和一眼,楊廷和心中頓時鬆了口氣,暗道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要開口了吧。”
豈料,江夏來了一句:“此事你們商議吧,我沒什麼意見,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我近些時日都不能出京師去,所以這事我暫時管不了。”
“什麼?”楊廷和頓時驚訝失聲。
他死死地盯着江夏,想要看清楚江夏究竟是故作姿態,還是真的有如此打算。可是看了半天,楊廷和只覺得江夏是越來越像確定了有此打算。
這怎麼行?除了江夏,大明還有誰能夠去力挽狂瀾?
楊廷和都忍不住有些慌了,他看了一眼楊一清,大概意思是這是你女婿,你勸勸他啊,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楊一清直接把頭一扭,沒有理會楊廷和。
原本楊一清的意思是,你當我沒勸過啊,我昨天晚上都已經勸大半夜了。難不成你還要我這個當岳父的給他跪下不成?
但是楊廷和卻誤解了楊一清的意思,以爲楊一清是在爲之前江夏離開時,他所做的那些事在和他置氣。
楊廷和又看向李東陽,覺得李東陽德高望重又是江夏的師父,肯定會以大局爲重。
李東陽也的確不負楊廷和所望,接受到楊廷和的眼神以後,李東陽問江夏:“何故近日不能出京?”
江夏扭頭看了李東陽一眼,道:“師父,徒兒有私事纏身,的確不能出去。既然馳援西北一事從一開始就是首輔大人在主導,那他必定比徒兒更瞭解情況。徒兒貿然插手,反倒不美。”
江夏的意思很明顯,言外之意就是:“楊廷和,你不是爭嗎?你不是要舉薦嚴嵩嗎?你不是爲了這件事還要引我出京師嗎?現在好了,出事了老子就不幫你收拾爛攤子,自己想辦法去。”
楊廷和被江夏那一番話說的又氣又怒,但是他現在又不敢對江夏發火,只得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各位,眼下大明正值生死存亡之際。我們所有人都應該以大局爲重,以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爲重。切不可因爲私人恩怨就”
楊廷和的話還沒說完,江夏突然一下站起身來,反身一腳直接將座下的椅子給踢得倒飛去。
椅子轟的一聲砸在柱子上,因爲材質比較好所以沒什麼破損,不過那聲音讓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朱載江一下驚醒。
朱載江驚緊張地看了江夏一眼,連忙拿起面前的一本《太祖遺順》聚精會神的看着,一邊看還一邊做思索狀,似乎大有一種哎呀,這書太深奧了,哎呀,太有道理了的感覺。
江夏這突然發火也把楊廷和他們嚇了一跳,楊廷和還驚魂未定之時,江夏目光凌厲地看着楊廷和,問道:“楊大人,你剛纔說的是什麼?要我們以大局爲重,以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爲重。要我們不要記私人恩怨?”
“早你怎麼不說這句話?陽明先生剿匪平亂,戰功顯赫,領兵經驗豐富你不用,偏偏要用那個嚴嵩。
我一早說過什麼?嚴嵩此人沒什麼才能,只會溜鬚拍馬,諂媚惑上。你聽沒聽?你管沒管?
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大局?想過江山社稷,想過黎民百姓?
如今因爲嚴嵩在肅州只顧自己玩樂,不管京營軍紀,以致京營兵將不滿,軍紀渙散。最後馳援不及,嘉峪關破。整出這麼一個爛攤子了,你就跳出了說讓我們不要記私人恩怨。
好處都讓你一個人佔盡了,好話也全讓你一個人說盡了。你真以爲這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
江夏直接將頭頂上的官帽一摘,狠狠地砸在楊廷和的胸口面前說道:“聽清楚了,大爺我現在辭官!這什麼顧命大臣,老子不幹了。你不是想要掌控大權嗎?你不是想要手握兵權嗎?我現在成全你。”
說着江夏轉身看向朱載江,問楊廷和:“怎麼樣首輔大人,你要不要我跟皇上說一聲,現在就寫傳位詔書給你,把皇位讓給你如何?反正這樣的事你又不是沒做過。”
說完,江夏也不管楊廷和,直接就往乾清宮的門口走。
乾清宮裡的宮女、太監、宮外的侍衛,五位顧命大臣以及年紀尚幼的朱載江。
他們沒想到江夏不僅直接翻臉了,並且還指着楊廷和的鼻子臭罵了一頓。這等於是打臉啊,赤裸裸的打臉啊。
不對,江夏那一番話冷嘲熱諷到了極致,恐怕真讓楊廷和選擇,他還寧願江夏煽他兩記耳光。
楊廷和也真想學江夏那樣,大吼一聲:“老子也辭官不做了,大明愛咋咋地。”
不過他很清楚,他如果說出這句話,江夏指定會跑回來把官帽撿起來,然後說一句:“恭喜楊大人從此以後可以不在操勞,得以頤養天年。”
所以江夏這一個舉動,他肯定是學不了的。
不僅僅學不了,並且他還不能讓江夏真的辭官。
楊廷和人生之中第一次感覺如此的憋屈,年紀到了他這個階段,按理說是很少大憂大喜了。可偏偏江夏這一手,直接令得他憋屈到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爲什麼?因爲楊廷和悲哀的發現,他還不能真讓江夏走了,他必須留住江夏。
楊廷和扭頭看了王瓊和夏淵明一眼,二人立刻會意,趕緊叫道:“誒,太傅大人,冷靜,冷靜啊”
王瓊一邊叫着,一邊跑到門口將江夏攔住。
夏淵明也跟着走過去,勸道:“冷靜,不要動怒嘛。太傅你和我孫兒交好,按輩分我是你的長輩。今天我夏淵明就厚着臉皮擺一個長輩的架子,希望太傅你一定要冷靜。大明需要你,大明離不開你啊。”
江夏把頭扭向一邊,也不說話。但是臉上的怒容卻十分明顯。
楊廷和又看向楊一清,楊一清輕哼了一聲,那意思是:“現在知道求我了,早幹嘛去了?”
楊一清雖然面子上不爽,但實際心裡卻樂開了花。
別人不知道,其實他是很清楚的。昨天他勸了江夏一夜,江夏始終都沒有答應出面接手處理吐魯番和瓦剌大軍聯手進犯的事。
但是今天一早,江夏卻派人送了消息到楊府,說他決定要出面了。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簡單,因爲李如柳服食過易螃蟹的丹藥以後,情況好轉的非常快。易螃蟹保證李如柳兩年之內不會出任何問題,兩年到了再服那第二顆丹藥,保管能再保兩年平安。
所以江夏這才決定,先處理好大明的事。
如今江夏一番故作姿態,讓楊廷和徹底下不來臺,心裡早就有了底的楊一清看着不由覺得暗爽。
雖然從成年人的角度來說,這樣做有點兒無聊。但不得不說,這樣做真的很爽。
楊一清把頭扭向一邊,楊廷和沒辦法了,只得捧着江夏的官帽走到楊一清跟前道:“楊大人,麻煩幫忙勸勸江太傅吧。以往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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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清嘴角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他扭頭過來看向楊廷和。
能夠讓楊廷和如此一個顧命大臣直言不諱的認錯,恐怕整個朝堂之中也就江夏有這樣的手段吧。
楊一清拍了拍楊廷和的肩膀,伸手接過楊廷和手中的官帽,學着江夏的語氣說道:“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改了以後還是好孩子。哦哦哦不對,本官失言。是改了以後,還是好大人。”
說完,楊一清走到江夏面前,將手中的官帽遞給江夏道:“好了,別再鬧了。這次的事你就勞累一下,相信你若成功力挽狂瀾,楊大人他們不會一點表示都沒有的。”
“若江夏力挽狂瀾,當可任宰執。政事、兵事,皆由你負責。皇上未曾親政之前,我們六個顧命大臣之中,以你爲首。”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東陽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番話。
什麼叫“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一下不僅僅是楊廷和、王瓊、夏淵明愣住了。就連江夏自己,以及楊一清兩個人也被李東陽給弄怔住了。
宰執?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官職?這是一個超脫了大明這個朝代歷史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