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當年在定德碑前說過什麼話?一句很簡短的話,但卻讓江夏爲此奔波勞碌了這麼多年的時間。
江夏說的是“他會爲朱載江,遮風擋雨十一年。”
這是江夏對朱厚照的承諾,同時也是江夏對朱載江的承諾。而江夏一直以來,也的確謹守着這個承諾。
無論是當初孤身入韃靼結盟也好,還是領兵苦戰瓦剌和吐魯番的聯軍也罷。無論多苦多險,江夏從未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的,努力地守護着大明。爲的,就是這麼一個承諾。
爲的,只是朱厚照臨死之前,說的那句:“但願來生我不再爲帝,讓我真正的當一次你的兄弟,可好?”
所以這些年來,他滅了劉瑾、張永、江彬、楊廷和,滅了興獻王、寧王,滅了太后、李東陽、朱厚熜……
他在大明權勢滔天,六部人馬全是他的親信,朝中大臣唯他馬首是瞻。軍中大將,個個是他的門生。他若振臂一呼,大明必然應者如雲。他若想要帝位,恐怕都不需要明說,而是隻需要一個輕微的暗示而已。
但事實上他沒有,他從未想過去爭奪帝位。他就好像是朱載江的守護神一般,真正的做到了替他遮風擋雨,一路伴他成長。
所以當江夏剛剛在乾清宮東暖閣裡見到“朱載江”沉迷於崔紫薇的美色迷惑中時,江夏心中沒有哀自之不幸,而是怒其之不爭。
這也是爲什麼崔紫薇的計劃會落空的原因,因爲在江夏的心中。朱載江從來不是他所輔佐的幼主,而是他的弟子,甚至是他的……親生骨肉。
君臣情,可似舟水,相輔相成。君臣情,可似長幼,有敬有愛。但君臣情歷來絕無再會有一人,或如江夏之於朱載江,如師如父,如徒如子。
故而崔紫薇想要讓苗仁虎假冒朱載江,疏遠江夏,令他心灰意冷,就此離開朝堂。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爲江夏要的不是聖寵,而是聖明,是朱載江能夠成爲一個明君。
此刻江夏微微眯着雙目,看着苗仁虎道:“你忘記了當年我在這裡對着你父皇,說過什麼話?”
苗仁虎緊張地看着江夏,他一個苗疆地方出來的人。雖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蠱術,但苗疆之地貧苦落後。他面對着江夏,連基本的抵抗都無法組織起來,氣勢直接被奪。
由此是在他出了乾清宮以後還看見了地上的一具無頭屍體,若是沒有辨認錯,那是屬於他身旁新上任的司禮監掌印的。此外,還有宮中侍衛對於江夏的態度,以及江夏對於崔紫薇的無視。
這些都讓苗仁虎明白過來,自己的主子對上眼前這人,也是根本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苗仁虎唯唯諾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江夏,腦門直冒冷汗的他,憋了好久才憋出了一句:“太……太傅,載江知錯了,載江當年年少,所以記不得太傅當初所言。”
江夏微微眯了眯雙眼,微微冷笑了一聲:“記不得了?”
江夏想了想後問:“那我問你,你是幾歲見到我的?”
“五歲。”
“我教你的第一本書是什麼?”
“《孟子》。”
“砰!”江夏一腳把苗仁虎踹的倒飛出去,苗仁虎在空中吐出了一口鮮血。江夏兩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他,在他臉上摸了摸。
雖然沒有摸出人.皮.面具,但江夏還是毫不猶豫地煽了苗仁虎兩記耳光,冷聲問道:“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敢冒充當今皇上。你信不信,就算你是天邊的人,我江夏也一樣能把你的祖上十八代,當下存世的每一個人都查不出。
你若現在告訴我,皇上身處何處的話,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的話,我一定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喂狗,直至你肯說話爲止。”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苗仁虎嚇得全身顫抖,上下牙關不斷碰撞着說道。
江夏譏諷地笑了笑,道:“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五歲的時候學過的第一本書,你記得是什麼。登基稱帝了,我在這裡對你說過的話你卻記得是什麼。
還有,現在怎麼不叫‘太傅’了?爲什麼要稱我爲‘你’?另外讓我教教你,皇上說話,要自稱是‘朕’!”
“啪!”說完,江夏又煽了苗仁虎一記耳光。
苗仁虎明白,自己被識破了,自己已經被江夏給識破了。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蠱術,從苗疆出來以後,在江湖中行走,基本算是享盡了榮華富貴。
自己曾經毒殺過一個即將娶新娘子的新郎官兒,扮成他的樣子和那個漂亮的新娘子同牀共枕了一年。最後玩兒膩了,還變賣了房產,拿着銀子四處玩樂。
之後自己也假扮過一個大富商家的公子,睡了他的兒媳,最後是因爲想要睡他的小妾才被逐出家門,狼狽出逃。
自己的變形蠱術,從未失敗過,卻沒想到今日只是和江夏初一交手,就被江夏給識破了一切。
苗仁虎不敢說話了,他怕說多錯多,暴露越來越多的把柄在江夏面前。
江夏冷冷一笑道:“怎麼?什麼話都不說就可以了嗎?我倒是想要好好看看,一會兒你面對着錦衣衛的酷刑,還會不會什麼都不說?”
說完,江夏一把捏着苗仁虎的手,從地上拉起他來就準備往康陵外面走。
而就在此時,江夏看見前方有一羣人奔跑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崔政義,其後是朝中的一衆大臣,六部要員,以及其餘好幾個四品往上的大臣都來了。
其中還有朝中現存資歷最老的臣子,文淵閣大學士穆少卿。
穆少卿顫巍的身子在崔政義和另外刑部的一名侍郎攙扶下,急急忙忙地往陵園這邊走來。
穆學士老邁沙啞的聲音對着江夏叫喊道:“江大人,不可啊,不可……君臣有別,上下有別。你身爲臣子,縱算是爲帝師,也不可對皇上動手啊。”
江夏眉頭一皺,目光死死地盯向崔政義。他終於開始後悔了,當初爲什麼沒有趁着他兒子的事,一舉把他貶到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