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關的戰報又到了,毛仲明在戰報上只是短短的一行字:“奴酋日夜攻擊,行玉石俱焚之法,我軍死傷慘重,重傷在內不足五百。”
這樣的狀況,讓毛文龍感覺心頭上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和身邊的義子兄弟們商量眼前的困局。
“這已經是第三次派人聯繫了,但朝鮮的鐵山節制使和鎮營將拒不見面,關門緊閉任憑我們如何呼喊也沒人答應,看來朝鮮是鐵了心不讓咱們過鐵山。”第三次出使鐵山的張盤,再次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向毛文龍彙報這次的結果。
現在大軍趕到鐵山關前,打算穿關而過,結果朝鮮守將和官員卻閉門不納,這大大的出乎了所有將士的意外。
但毛文龍在篝火會議上,就已經遇見到了這個可能,在過象關的時候,更加肯定了這個結局。
毛學禮知道自己的義父早有心理判斷,這時候對他真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這樣一來,別的人全部怒罵沮喪,只有毛學禮卻是一臉輕鬆,在他看來,義父既然已經預見到了這個局面,定然也有了準備,擔心是不必的。
於是就在毛文龍的耳邊悄聲的問道:“義父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走?”
毛文龍就皺眉:“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就這一句話,當時嚇的毛學禮直愣愣的看着毛文龍,好半天才吭吭哧哧的問:“您已經知道了這個結局,難道您沒有辦法嗎?”
毛文龍就痛苦的道:“難道我知道了結局,我就有辦法嗎?”
毛學禮一時語塞。
是啊,誰說的知道結局就一定要有辦法?自己還知道自己崇禎二年要被袁崇煥砍了腦袋,而悲哀的是除了幾個義子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自己說話,自己還知道這個大明在二十四年後就悲哀的轟然倒塌,可悲的是自己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不知道該怎麼扭轉。
現在,看着一萬多將士父老被堵在這個鐵山,對於朝鮮,卻不能打,不能罵,更不知道跟誰去講道理。
這許許多多,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如果當初自己堅持己見,堅決向皮島撤退,那就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面。那時候大家一路急行,等建奴打開象關,估計大家已經上島了。
但現在不行了,如果再折返皮島,沿途到海邊,都是一馬平川,只要建奴騎兵一個急行,就能將自己追上,那就一切都完蛋了。
這時候李光春湊過來,滿面愧疚的道:“毛帥,都是我當初提出要去宣川落腳,結果造成如此局面,真的是罪該萬死。”
毛文龍大度的揮揮手:“這個事情是大家決定的,責任也不怨你,我們的當務之急,應該想出一個辦法應對。”
所有的人就一起伸長了脖子看向毛文龍。
毛文龍就痛苦的在地上背手焦急的踱步:“讓我想想,讓我慢慢的想想。”
於是,所有的人都開始跟着毛文龍的身影,腦袋和一羣好奇貓一樣轉動。
看看久久不發一言的毛文龍,蘇其民嚥了一口唾沫,擼了一下鼻涕開口道:“要不然我們趕緊派人渡海去登州,將我們的情況彙報給巡撫大人,讓他向朝鮮施壓,放我們過境。”
這是一個辦法,但所有的人卻都不吭聲。
現在,後面的象關已經打起來了,往來通報的夜不收傳來的消息,戰鬥及其慘烈,那兩千兄弟正在拿人命換時間,而這去山東,先要走幾百裡的陸路到海邊,再轉而去三岔河奔旅順,然後再尋找船隻去登萊。這一路上即便日夜兼程,毫不耽擱也要七八天,這裡還不算上海路風險,尤其這年代天氣奇寒,渤海灣已經大面積結冰,行船更加艱難,或者乾脆就走不過去。
而按照大明官場扯皮的規矩,在登萊那裡,就能給你扯上個昏天黑地。
而這借道朝鮮,在私底下運作,人家睜眼閉眼的,你說過去就過去了,但真的要行公事,那就要皇帝和內閣批准,那完蛋了,且不說自己在朝無人,即便是有人,按照東林的辦事效率,那說研究研究再研究,考慮考慮再考慮,不考慮研究一個地老天荒,那是絕對拿不出一個準主意的。
等總算是拿出一個準主意了,按照東林的以反對而反對的性格,那是非黨的要反對,黨內的也要反對,要不那就是閒的難受。
等他們回函再通知朝鮮,估計大家可以直接抱孫子了。
“指望朝廷我們是指望不上的,也來不及。”毛文龍否定了蘇其民的提議。蘇其民也知道自己這是胡出主意,實在是沒話可說了。
現在是前有險關擋路,後有追兵緊逼,大家就窩在一馬平川的龍川,一旦阻擊不成,七千建奴奔騰南下,大家只有等待滅頂之災的到來了。
“承祿。”毛文龍叫着自己大義子毛承祿。
“義父,有什麼吩咐?”
“象關重要,在如此關鍵時候絕對不能失去,你帶着原先仲明的第一營去增援,一定要死死的給我頂住,我要求你在我沒有帶着大隊離開龍川之前,一個建奴也不能放過來。”
毛承祿立刻答應一聲,轉身就要整頓隊伍。
李光春趕緊一把拉住:“一營二營都是剛剛整編的難民,不堪大用的,還是派原先的礦兵吧。”
毛承祿就看向了毛文龍。
毛文龍搖搖頭:“我知道一營的戰鬥力不能和礦兵營相提並論,但在這個時候,就是一個態度,如果在這個時候再不派老營頭去,軍心會不穩的。”毛文龍痛苦的解釋着。
是的,一營就是些獵戶,雖然經過了一戰,但那是投機取巧,算不得真正的上過戰場,這次派他們去,那幾乎就是送死,但這個時候必須這樣做,否則礦兵的思想就將出現不可預測的怨言,一旦這樣的事情出現,一切就都完了。
李光春想了想,最終還是理解了毛文龍的心思。對着毛承祿道:“如果象關再出危險,我將親自帶隊壓上。”那時候就已經是生死存亡了,也是最後一戰了。
看着一千沒上過戰場的新丁呼啦啦跟着毛承祿向北而去,毛文龍長嘆一聲,轉身對着張盤道:“你現在拿出老營所有的繳獲珠寶玉器再去一趟鐵山,無論如何也要求得他們開關放行。”
張盤就肉疼:“那可是我們爲將來預留的不時之需啊。”
“都到了什麼時候了,顧着眼前要緊,這一次你無論如何也要叫開鐵山。”然後想了想:“既然他們怕我們在宣川鳩佔鵲巢,那麼我們答應他們,就在鐵山暫住,等建奴退去,我們再回林畔,再回鎮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