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毛文龍當機立斷行霹靂手段,直接將監軍王大用的三十多隨員,打狗都不看主人的直接砍了腦袋的處斷,王洪亮和馮世寶再次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已經充滿了欣慰。剛來時候,毛文龍親自下廚請自己等吃飯,那是拉攏,那是人情。酒宴上攻擊熊廷弼,那也可以說是爲國,也可以說是報當初林畔不救之仇。但這次直接對上楚黨派來的監軍,而且還是毫不留情的直接對陣,這就說明了他們兩個人最想要的答案——毛文龍在表明態度,表明他絕對不會加入楚黨。
先有對楚黨中堅熊廷弼落井下石,再有和楚黨監軍直接對抗,這樣一來,他算是徹底的將楚黨得罪乾淨,他想加入楚黨,楚黨也絕對不會再要他了。
加入齊黨宣黨還有北黨嗎?他是想也別想了,因爲這幾個黨爲了在朝堂生存對抗勢力熏天的東林黨,他們幾個小黨已經穿了一條褲子抱團取暖了,毛文龍是楚黨死敵,當然也就成了其他小黨的死敵,他們一定會一起攻擊毛文龍。
加入東林黨嗎?
毛文龍想都別想。
東林黨在政治上有潔癖,非南方士子不黨,非共同理念不黨,非東林書院出身不黨。
毛文龍,一個武夫,怎麼能入得東林法眼,雖然出身江南,但已經過繼給了遼東鞍山的叔父,這一點就不行了。
那麼毛文龍該怎麼辦?那他只有忠於皇上,而皇上的代言人是誰?現在正在冉冉升起的魏公公,也就是廠衛一脈,如此推斷,毛文龍,已經是自己的黨員,自己組織裡的人啊。
既然是自己的人,那還等什麼,剛剛這個總兵和監軍不和的詳情,當然要上報給魏公公,當然要上報給皇上啊。魏公公聽了自己拉了一個強力的黨員入夥,不知道該多高興呢。
而皇上也最恨的就是官員結黨,也最擔心的是毛文龍參合到黨爭裡去,如此正可讓萬歲安心啊,這份報告上去,也不知道皇上得多麼的高興呢,到時候皇上高興了,魏公公就高興了,魏公公高興了,一個辦事得力的考評就有了,那麼自己兩個人的前程就有了。
想當初自己兩個來,是帶着被髮配來的心思來的,想着混些時候,然後想辦法再回去,現在看來,還回去幹什麼?繼續做冷板凳嗎?不回去啦,咱們就在這裡耗下去啦,跟着毛文龍有前途啊。
也不虧他們兩個人這麼想,按照現在朝局形勢,黨爭已經如火如荼,即便葉向高再壓制,也是壓制不來的。
在黨爭裡,非彼既此,沒有騎牆中間派,而現在最慘的就是騎牆派,那是所有黨徒必須打倒的,所以,還是按照慣例,毛文龍必須要加入一個,所以纔有了這個論斷。這個論斷沒毛病。
一片刀光閃動,三十幾顆人頭落地,換來的是毛文龍和監軍徹底的決裂,換來的是圍觀百姓忘我的歡呼,換來的是百姓對毛文龍,對復遼軍更加的擁戴,換來的是百姓對東江鎮更大的安心。
這三十幾個人頭,值。
晚上的時候,毛文龍直接撤了分配給王大用的兩個僕人老兵。這兩個老兵早就看不慣這個渾蛋了,於是直接捲了鋪蓋走人,連個招呼都沒打。
王大用的幫閒和隨員也分派遣到各地去了,結果王大用就成了孤家寡人,這個書呆子平時都是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什麼時候自己幹過活?結果連頓飯都不會做,想要現在去僱請一兩個僕婦丫鬟,但天都黑了,上哪裡僱請去?結果這個傢伙就捱餓了一夜。
看着清鍋冷竈,看着冰冷的牀鋪火炕,忍受着屁股的疼痛,王大用不由得悲從中來,本來想做個太上皇,現在等同於階下囚,越想心中越氣,當時怒火中燒,就在自己的房間裡,憤怒的寫摺子告毛文龍的狀,滿紙是怨毒戾氣,簡直就是一個憤青。
給楚黨中央書記寫信,信中哀哀哭訴毛文龍如何欺凌壓迫,自己的日子如何艱難,懇請組織調回自己,這裡實在是沒法呆了。
一個炭火盆將機要書房烘托的很暖和,兩個小菜加上一碗白米飯,吃的相當愜意,兩小還特意給弄了一小壺酒,喝了更加讓人精神,於是毛文龍在自己的機要書房裡,也在奮筆寫摺子,在向皇上報告現在東江鎮的實際情況,捎帶腳的,不留痕跡的也告了王大用一狀,只是說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但監軍帶來安插各地的官員,卻帶壞了東江鎮良好的政治風氣,產生了政治流毒,還激起東江鎮難民的動亂。不過還好,臣行了霹靂手段,壓下了動亂,維護了東江鎮的安穩,同時也將事態儘量的平和下去,給身處遼東正在觀望的百姓,還有那些當初投降後金的明將明軍一個安心,以此以後,估計會有大批當初無奈投降的明將明軍反正云云。
整篇奏摺充滿了陽光正能量,沒有抱怨,沒有頹廢的意思。這樣的報告纔會博得皇帝的歡喜。
廠衛駐地,到晚上的時候,幾個僱請的僕人端了飯菜上來,四菜一湯,有魚有肉,竟然還有一壺酒,兩個人合請的管家還特意說明:“咱們東江鎮官員沒有額外使費,想要吃什麼,喝什麼,都要自己掏腰包,大帥這麼做了,其他人也就理所當然的這麼做。但大帥說了,您二位雖然不歸東江鎮管,京師裡自然有份俸祿,但既然來了東江鎮,也就成了東江鎮一員,按照五品職銜給與俸祿,按照兩個辦事處的標準,給予撥付辦公使費。
當時,對於毛文龍的好心,兩個人也就淡然一笑,因爲東江鎮貧困比其他軍鎮更甚,說是給一份額外的軍餉,那就是扯淡,估計大家一年都看不到的。
結果管家直接將一大包銀子放在了桌子上:“咱們東江鎮不欠軍餉,雖然不許將士貪墨,但給發戰時雙餉,爲了照顧二位在外需要使費,所以提前一年預支給您,這裡是二位的餉銀,一共是三百九十二兩,請二位查收。”然後又拿出一包:“這是二位的辦公使費,每人一百兩,合計二百兩,其他您二位帶來的兄弟,按照等級不同,也領取了相應的軍餉使費。”
對於這樣的狀況,當時兩人大驚:“東江鎮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這個老管家就傲然道:“大帥說了,只要二位爺問,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隱瞞,雖然朝廷一再剋扣我們的銀子,我們東江鎮有來錢的道道,那就是去遼東建奴那裡去搶,雖然我們的銀子上,都帶着我們將士的血,但我們花着託底,花着驕傲。”
兩個人就坐在飯桌前,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銀子,突然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好久之後,王洪亮發出了一聲感慨:“我在京師,做爲人見人怕的錦衣衛,沒少了使喚銀子,但今日我卻對這筆銀子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花着坦然。”馮世寶接口道。
“對,就是這種感覺。”王洪亮一拳砸在桌子上:“但我還感覺我花着不安心,因爲這上面有東江鎮兄弟們的血啊。”
“那我們就掏出良心,爲東江鎮做點什麼啊。”
“我們如實將東江鎮的情況報上去,這就是我們的良心,這就是我們爲東江鎮做的最好的。”
於是王洪亮和馮世寶也不吃飯立刻奮筆疾書,向魏公公,向皇上報告這些時日毛文龍的所作所爲,雖然按照廠衛公文的要求,寫報告是不許帶上個人的評斷和感情的,事情就是直來直去,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但這兩個人也算是寫報告老手,在不經意間,就將自己的偏好感官帶入裡面,就比如,毛文龍的跋扈就寫成了果斷,毛文龍的很辣就是爲維穩而行霹靂手段,就比如和監軍不和,就成了一心不黨,獨獨忠心皇上,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