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本來應該喜慶的朝會,就在大家最終發現,皇上早就走了之後,不了了之的散了。
沈光祚下朝之後,在午門前和一羣同僚儘量的寒暄接納,但應者寥寥,也就感覺無趣,於是直接回了順天府處理公文,對朝堂上對自己外甥的攻擊,簡直就當無事。一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想出頭,最主要的是,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朝堂攻軋,都是雷聲大雨點稀,隨着時間的推移,或者是另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把這件事情岔過去了。
而他最有信心的就是,毛文龍現在聖眷在握,不管文官集團如何攻擊,只要皇帝還沒有成爲真正的傀儡,只要這個皇帝還想用毛文龍說事,那毛文龍的安危就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自然有皇上全力抵擋,現在他倒是想看看那個洪偉言最終可悲的下場。
回到了順天府,卻見外甥的兩個心腹,駐京辦事處的蘇其民丁文禮早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他的花廳小院子裡焦急的轉圈,一見沈光祚回來,急忙上前見禮,然後焦急的道:“朝堂的事情我們已經風聞,還請老大人救救毛帥啊。”
朝廷的事情就沒有秘密開言,屁大的事情,轉眼就傳的滿京城皆知,而天子腳下的百姓,還就愛以此爲談資四處炫耀自己的消息靈通,尤其,今日又打鼓又撞鐘的,不知道多少勢力,多少好奇的人都堵在朝門探聽消息呢。所以兩個人過來的這麼快,也就不足爲奇。
看到兩個人對自己的外甥如此真心,沈光祚很是欣慰,就笑着搖搖手:“事情不小,但現在大家都回去,不能亂說亂動,主要還是要看皇上怎麼表態,如果我們先亂了,那就徹底的完蛋了。”
兩個人見沈光祚如此態度,也只能告罪回去等消息了。
進了花廳,除去了官服衣帽,換上了便裝,然後就坐在舒服的逍遙椅上,一面喝茶,一面順手翻看着今日的公文。
現在的順天府每天的事情的確太多,西北大旱已經產生了海量的流民,這些流民開始不斷的涌入了京師,已經給京師裡的治安帶來巨大的壓力,尤其是這些流民的賑濟,更是讓他這個順天府尹焦頭爛額,不得不提高商人們的捐稅,用來購買糧食,多多的開設粥鋪,否則琉璃場外的那個煉人爐子就不能再應付了。
正在看着文件的時候,貼身的小廝貓一樣的進來,就站在門口,躬身給他施禮稟報:“宮裡來了人,想要求見老爺,不知道老爺見還是不見。”
沈光祚就在眼前拿開了公文,小聲的問道:“是明旨還是私訪?”
“是私訪。”小廝就謹慎的回答。
沈光祚就笑了,自己等待的總算是來了,真的沒有讓自己失望。
於是就吩咐:“帶來的公公去我的書房。”
那個小廝就恭敬遵命,轉身就要走,沈光祚卻叫住了他:“態度要恭敬些,再備上一份茶錢。”
這樣特意的吩咐雖然讓小廝納悶,但還是恭敬的遵命然後去接人了。
現在內廷和外朝已經勢均力敵,魏忠賢已經隱隱有了掌控皇帝意思的形勢,在這一場即將到來的風雨之爭中,沈光祚並不看好文官集團的外朝,因爲就在這個關鍵時候,文官們還在互相撕咬,根本沒將眼前的危險當回事,這就是取敗之道。
而這個好外甥毛文龍,在每一次家書裡,都要特別關照自己,要和魏忠賢打好關係,這裡的深意已經非常明顯,在這一點上,沈光祚不知道遠在朝廷之外的外甥爲什麼如此的敏感,但不得不佩服,他現在的這種未雨綢繆是正確的。
所以現在沈光祚已經開始慢慢的不着痕跡的向魏忠賢靠攏,但同時,也謹守着毛文龍的警告,可以靠近,但不可以爲黨,就是採取一個若即若離的方式。
其實這倒並不需要毛文龍叮囑,作爲官場老油條的沈光祚也是心知肚明,縱觀歷史,無論是先朝各朝各代,還是本朝的劉錦馮寶的內官干政,最終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也並不能長久。正如毛文龍所說的,在他們得勢的時候,自己沒必要攀附,但也沒必要得罪。當他們失勢的時候,也沒有必要吃他們的瓜烙,這就是做人圓滑,這裡就需要一個度,實際很難掌控,但還是盡力去做吧。
帶着這樣的心態,沈光祚來到了書房,正襟危坐的等待着皇宮裡的來人。不大一會兒,書房外面就有腳步聲響,竹簾子被小廝親自打起,態度恭敬的請一個小太監進來。
那個小太監對於自己被如此的禮遇,還得了一個十足十的紅包,心生感激,在進來的時候,還不忘記給這個小廝回了一個禮。
進來之後,看到沈光祚微笑的坐在上面,這個小太監緊走幾步,向前見禮:“沈大人安好。”
沈光祚就和藹可親的笑着點頭:“小公公辛苦,這裡也沒有外人,請坐下說話。”
一個無品無極的小太監,被一個超然的三品大員如此待見,連忙誠惶誠恐的回禮:“謝謝老大人。”然後就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
“不知道小公公是被誰派來的,有什麼話可說嗎?”
這個小太監就眯着眼睛笑着恭敬道:“咱家是魏公公手下聽用,今日毛帥上了奏摺報捷,朝堂上的事情我們做內官的當然不能參與,然而回到宮裡之後,魏公公猛的想起來,毛帥的老母已經故去多年,可有此事吧。”
一提到過去的妹妹,沈光祚不由得神色一暗,輕輕的點頭:“賤妹已經過去十年了,想一想天人永訣,真的是不勝唏噓。”
這個小太監就淡然一笑,伸出頭來道:“按照規矩,毛色已經是節制一方的大員,能有今日的成績,定然是當初太夫人教導有方,同時魏公公還聽說,太夫人年輕守寡,卻堅守節烈,含辛茹苦,將毛帥培養成人,纔有了今日的國家棟梁,今年又到了旌表地方的時候,所以魏公公就想問一問,沈大人難道沒有心思爲令妹,毛帥的太夫人請求節烈旌表嗎?”
突然間得到內宮裡的這個消息,沈光祚立刻明白了深意,更感念皇上的聖恩,能夠恩上如此殊榮,如果真的能夠將自己的妹妹旌表節烈,那不但是名耀鄉里,更是祖宗榮光,那是要載入史冊名流千古的大事,那不但是毛氏一家,更是沈氏一家的光榮,自己的妹妹也就能含笑九泉。
一向沉穩的沈光祚現在都不由得激動的渾身顫抖,嘴脣哆嗦着站起來,竟然不顧身份體統給了這位小太監深深一禮:“多謝小公公提醒,多謝魏公公惦記,若是能得如此殊榮,沈氏一家絕不敢忘魏公公大恩大德。”說這話時候,沈光祚真的是雙眼含淚,語音顫抖了,這可不是官場上的做作表演,這是真正發自內心。
小太監一見沈光祚如此做派,當時手忙腳亂的站起還禮,還是不忘提醒一下:“這是皇上對毛帥的恩寵,也是大人您往日兢兢業業忠君所得,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你應該立刻上表,我倒是可以代勞,順便給您捎進宮去。”然後笑着打趣:“或許還能得到大人,您又一點茶水跑腿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