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國朝剛立的時候,洪武皇帝就勒碑記事,樹立在每個縣衙門門前,百姓每畝收取兩錢銀子的稅,子孫永遠不得加徵,這是祖訓,這是規矩。
但依託在士子士紳官員名下的土地,是享受免賦稅的,他們不斷擴充土地,也不斷接納百姓投獻,免了的賦稅都成了士紳們的地租,這是明目張膽的挖國庫的牆角,所以,國庫支出日益繁多,但收入卻日益減少的現象就出現了。
爲了維持入不敷出的國庫開支,就只能另闢蹊徑的向百姓加捐,當然,約定成俗,士紳官員依舊不納。
約定成俗是約定成俗,沒有明文規定就不等於法律,那麼,剛剛毛文龍就說的非常明白了,你們可以不納稅,但不可以不納捐,這是本質不同。
張問達啞口無言,但不做出反駁,那就等於默認了,那還了得?那是對整個士紳集團的盤剝,那是喝大家的血,這事情堅決要給於抵制,否則天下官紳士子的顏面就一體掃地了。
於是,公科給事中魏大中立刻站出來指着毛文龍大吼:“你這是害民,你這是暴政,你之罪當誅。”
毛文龍就驚訝於自己的罪了,這說什麼都當誅,你還能不能說點下獄啊,流放什麼的?
“我不知道我的罪在何處。”
魏大中大聲的彈劾:“現在天下百姓一畝所產不過是兩石,江南纔不過四石,但每畝所繳納捐稅合計達到了一兩四錢之多,如再加上成本種子等等,百姓所得都是賠本的,你再加徵一兩,豈不是逼民造反。你如此居心豈不是當誅?”
於是所有的東林黨人立刻上前,一起喊打喊殺。
毛文龍就恍然,然後長長的啊了一聲:“魏大人所言極是啊,這禍國殃民殘害百姓的大罪,的確當誅。”然後還就真的衝着天啓請求:“請萬歲當堂誅殺此惡政提議者。”
毛文龍這樣的表現,簡直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天下還有這種傻子?人家要誅殺你,結果你不自辯求饒,還主動申請,這人想死的心得多麼的堅定啊。
正在大家莫名奇妙的時候,張維賢卻表現了堅定的落井下石,對着一臉蒙圈的田爾耕道:“田指揮使,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此寮拿下,當場誅殺以告慰天下?”
張維賢的話一說出來,立刻引起滿堂大譁,所有的人都知道,張維賢已經投靠了孤臣黨,並且因爲他的地位威信,成爲黨魁之一,真正的黨魁旗幟毛文龍被要求誅殺,作爲黨魁之一的張維賢應該站出來爲毛文龍求情,這怎麼還落井下石?難道他有勸黨奪權的野心嗎?
東林就更加興奮的窮追猛打,大殿之上一片誅殺之聲。
田爾耕就看向了天啓,天啓被毛文龍和張維賢給弄蒙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結果按照皇上不發表態度就等於默認的規矩,田爾耕就只能一步三磨蹭的靠向了毛文龍,然後對毛文龍拱手:“對不住了毛帥,我要拿你。”
毛文龍簡直就驚詫莫名了:“田大人,你抓我幹什麼?”
田爾耕也迷糊了:“剛剛你不說,出此惡政者當誅嗎,而且百官已經認可,皇上內閣也默許了,所以我纔不得不抓你啊。”
毛文龍就天真無邪的:“可是這個惡政根本就不是我出的呀,你應該抓該抓的人呀。”
田爾耕就一拍腦袋:“對呀,這個惡政是張大人出的呀,對不起,毛帥,我現在就抓人,我現在就將他推出午門斬首。”說完了,就由一個剛剛抓毛文龍時候的猶猶豫豫,辦事變得雷厲風行,就在所有的人還沒轉過彎的時候,衝上去照着張問達就是一大腳,他下腳是又準又狠,直接將張問達踹倒在地,然後又補上兩腳,以錦衣衛總是行刑的老手,這幾腳下去,肋骨斷了幾根那是絕對有的了。
田爾耕之所以下手這麼狠,原因是他知道,要想直接殺了張問達那是絕無可能,先打個三年起不來炕的痛快再說。
隨着張問達的慘叫,東林黨人才明白,魏大中將自己家人繞進去了,於是紛紛趕緊站出來辯護迴護,而不管是閹黨還是孤臣黨,也立刻抓住機會彈劾爭吵,繼續一片喊打漢殺,整個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毛文龍就笑嘻嘻的躲開站在一邊看熱鬧了。
天啓剛剛被毛文龍的說請誅殺弄蒙了,但又被毛文龍的順水推舟逗樂了,再被滿堂的爭吵氣壞了,於是不得不站起來,狠狠的敲打着桌子維持現場次序,:“肅靜,肅靜,大家有話一個一個說。”
氣喘吁吁的天啓總算在聲嘶力竭一番之後,平息了事態,大家也就氣喘吁吁的退回朝班,三方就和個烏眼雞一般互相瞪着,準備再次圈踢。
天啓等大家平息之後,話回前提:“張愛卿雖然所出計策有害民苦民之嫌,但也是出於國庫壓力,只是辦法不妥罷了,不管想法對錯,只要爲國有想法就好。”
這是中肯之言,大家只要能想,就是好事嗎。
“以後,咱們在朝堂議事,無論對錯,言者無罪。”天啓下了斷言。然後看向田爾耕:“田愛卿,張大人傷勢不輕,你攙扶下去,交給他的家人帶去修養吧。”
張問達被田爾耕打的不輕,尤其在剛剛大家一哄而上的互相爭辯中,不知道又被誰踹了幾腳,更是傷上加傷,恐怕要個三月半年的才能起牀了。
聽到皇上如此體貼,張文達感動的是熱淚盈眶,看到笑嘻嘻上來的田爾耕,嚇的是瑟瑟發抖,趕緊拒絕了田爾耕的好心,在謝了皇上恩典之後,直接自己往外爬。
這簡直就是笑話了,於是,東林黨中站出一個和他要好的,將他背起來,艱難的離開。
張文達走了,東林尚書級別的大佬又下去一個,看那傷勢,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是好不了了,再加上張文達已經老邁不堪,能不能因傷死去還是另說,這等於又下來一個空缺。
當時閹黨提議,由閹黨主將來宗道暫時權戶部尚書事。
來宗道生活簡樸,深諳爲官進退之學。萬曆三十三年奉使肅藩,曾考察黃河,登陟泰山、華山、嵩山,遍覽勝跡,爲官爲人多有建樹。天啓元年,來宗道補經筵講官,敷陳懇切,深得天啓重用,也算是皇帝師傅之一。現在做光祿大夫、少傅。兼太子太傅。
東林當然反對,但天啓無論從公還是私感情,最終力排衆議,允了這個提議。
現在的天啓,開始越來越有主見了,這讓東林更加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