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將降書死死的攥在手中,對着毛文龍道:“若要我父子歸附,必須答應我們三個條件。”他特意將必須說的非常堅定。
毛文龍就收了手,饒有興趣的問道:“什麼樣的條件?”
“第一,我們父子不投降李倧,第二,我們父子不去你的東江鎮,第三,朝廷和天朝的軍隊不得跨過太白山進入我父子的疆域。”
毛文龍就笑了,歪着腦袋斷定:“你的這三個條件總結出來,如此我理解你父子的意思是,就是一句話——你要做朝鮮藩鎮。”
張全點頭:“可以這麼理解,但條件必須這麼說,必須這麼執行。”
“爲什麼如此麻煩?”
“李倧表面仁德,但其人陰險狠毒,我們投降他,就等於肉在砧板,早晚會被他滅了我全族,所以,我們父子只投降朝鮮,忠誠天朝,但不投降李倧。”
毛文龍認爲這個有點道理。
“我們父子不去東江鎮,因爲去了東江鎮,就是寄人籬下,只能苟延殘喘的活着,就等於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人生。”
“那你又爲何拒絕天朝王師的進入呢。”
張全就嘿嘿一笑:“我們信不過你。”
毛文龍就一伸大拇指:“很直白,很豪爽。三個條件,等於是前面兩個條件需要我們承諾,後面是讓我們承認,是不是這樣?”
張全點頭認可,這就是談判,這就是先決條件。
“不過既然這樣,我們爲什麼還要接受你們的投降呢,這跟沒有投降又有什麼區別嗎?直接滅了也就是了。”
張全卻又拋出了一個條件:“只要王師答應我們三個條件,我們父子承諾,只要毛帥的大軍駐留朝鮮一日,我們便供應您的軍餉錢糧一天。”
聽到這個條件,毛文龍不由得動心,這個條件非常不錯,自己到時候就可以既拿着朝鮮國王的錢糧,再拿一份江陵都護府的錢糧,這樣一來就是兩面通吃,自己可就賺了。
正在他仔細思考的時候,劉興賢站出來對着毛文龍請求:“大帥,請借一步說話。”
劉興賢又要借一步說話,毛文龍就知道,他這次又是要有什麼主意出了。
先放下張全這個談判的使節,毛文龍和劉興賢走到了僻靜之處,劉賢就給毛文龍施禮:“請大帥殺此人。”
此言一出,毛文龍大驚,連連搖頭否定:“不可不可,兩軍陣前不斬來使,這是天下共同遵守的原則,一旦我們破壞了這個原則,不但在信譽和道義上我們將被千夫所指。更主要的是,將來我們的使節去敵國幹事,生命也不會得到保障。這樣的惡劣先例,絕對不能從我們這裡開始,戰爭雖然殘酷,但是該有的紳士風度還是要有的,這一點千萬記住。”然後看着閉着嘴不言語的劉興賢,就問了一句:“我們爲什麼要殺他?”
劉星賢就在內心鄙夷了一下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就憑藉這最後的一句話就可以明白,只要自己需要,只要對自己有利,什麼規矩,什麼紳士風度都是個屁。當然,這不過是劉興賢內心的鄙夷,面色上依舊波瀾不驚。
上位者是沒有錯的,所以上位者的心思不要去猜,即便是猜中了,也不要去說,那會成爲上位者的忌諱。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曹操的謀臣楊修,死的那是老慘了——但他死的不冤枉。
放下這有的沒的,劉興賢就坦誠的說道:“大帥,如果朝鮮叛亂平息,您想要駐兵朝鮮將以什麼藉口?如果朝鮮驅逐我們,我們到可以賴着不走,但那時候,朝鮮一定會請求朝廷下令我們撤軍。朝鮮的命令我們可以當他一股空氣,不去理他,但朝廷的旨意和兵部的行文,大帥您認爲你可以抗旨不尊,抗命不行嗎?”
這是一個關鍵,毛文龍深以爲然:“朝鮮驅逐我的王命我可以不尊,我壓根就當他是空氣放屁。兵部的行文我也可以拖延搪塞,但皇上的聖旨我卻不能不遵行,我們東江鎮之所以在這裡屹立不倒,說穿了,就是我們背後有一個一直無條件支持我們的皇上。而一旦我抗旨不尊,皇上就會對我們生出嫌隙,那時候,對我虎視眈眈不除去我不快的東林餘孽,就將羣起而攻。沒有皇上支持,沒有道義的佔領,面對萬夫所指的情況,我們東江鎮會轟然崩塌,這就是事實啊。”
劉興賢就感嘆:“大帥戰功赫赫,獨撐東江危局,卻不驕不躁進退有據,屬下佩服。”
“少拍馬屁,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興賢將聲音壓的更低,生怕那個十仗外的聾啞掃地人是錦衣衛的偵探,東廠的番子,“如果要想實現我們長期駐紮在朝鮮的目的,我們必須執行我們的養賊自重的方針。拿捏住了那些叛將在東江鎮,這只是其中一步。但如果將這個憑藉險要地勢,能夠保住地盤的江陵都護府也讓它繼續存在,那麼我們就有了叛亂未平,繼續努力的藉口,長期駐紮朝鮮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未來不管是朝鮮王國,還是咱們的朝廷讓我們撤兵,我們就給他來這個叛賊沒有剿滅,我們的任務沒有完成,就完全可以了。”
毛龍就捏着下巴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之後點點頭,認爲劉興賢說得非常對。
養賊自重這個遊戲,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玩過,並且幾乎是屢試不爽,當然,唯一玩失敗的就是前大明的遼東督師李成樑。
自古以來,邊疆武將都是朝廷猜忌的對象,由於害怕“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慘命運,養寇自重成爲他們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但是這可是一個技術活,一不小心就玩脫了,要麼被朝廷當寇給剿了,要麼就被寇給滅了。明朝中後期李成樑就是這樣一個例子,他縱容建州女真勢力做大,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努爾哈赤,賊是養了,結果養大發了,賊的能力比他大了,雖然他後來發現,從養賊自重已經變成養虎爲患,雖然拼命圍剿,但最終還是失敗了,被賊暴打,爲明朝埋下了滅亡的種子。
但朝鮮的這個李慶卻可以當賊養起來,因爲李慶沒有努爾哈赤的雄才偉略,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還有就是他所處的第四,整個太行山脈成爲他的險要屏障,但其實卻更限制了他,現在的太行山脈是雙方共有,成爲雙方共同的天塹屏障,而李慶管轄的江陵都護府,地形狹長,人口稀少,雖然物產還算豐富,但也只能滿足他們自己的需求,若想再往大發展,確實後勁不足,所以不管怎麼看,這個賊無論如何發展,也都在可以把控之中。
而即便是出現最壞的結果,李慶成了脫繮野馬再難把控,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讓他面對朝鮮王廷而已,對大明沒有一點傷害,因爲不管誰當這個朝鮮王,在現在以及以後一段時間裡,都必須要依附在大明的羽翼之下,獲得大明的正統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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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篡位的惡名,大明已經承認過了篡位者李倧,當然也就不會在乎再認可一個亂臣賊子。現在就看這個賊能不能在以後的時間裡?扛住各方面的打擊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