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書房,天早就黑了,小北風將前面引路小太監打着照路的燈籠吹的搖搖晃晃的,也可能是一天沒吃東西的原因,再加上那撲朔迷離的燈光,呂漢強就感覺有點頭暈。
緊緊自己的官帶,讓自己的肚子咕嚕聲消停一點,疾走幾步希望快點出了皇宮趕回家去,說不得,現在一家老小還在等着自己吃晚飯呢。
王成恩走在前面帶路,當然聽到了呂漢強肚子的歡叫,當下笑着扭頭小聲道:“卻是餓着了呂伴讀,不過我也算是暫時交差,剩下的自然有人服侍萬歲,既然送你出宮,那正好,我們一起到外面坐坐如何?”
現在的王成恩已經是大明太監第一人,真正坐上了司禮監秉筆掌印太監的位置,也就是被人稱爲內相的位置,權勢雖然沒有魏忠賢那般熏熏,但至少在這皇宮裡,所有的人都要看着他的眼神行事的,因此身段也就高了。
既然當了內相,那按照慣例,是不必每日寸步不離的跟着皇上的,皇上自然有新的管事太監負責,而王成恩也就在靠近皇宮的皇城根,置辦了私宅,養起了一羣丫鬟僕婦,平時在宮內批閱內閣送上來的奏摺,晚上的時候,就回到自己的私宅過夜。
對於現在這位炙手可熱的崇禎紅人,呂漢強當然不能得罪,再說了,自己說了這麼一大通,最後毫不猶豫的將這個皇家驛遞商行的總管大權放棄,那麼,按照他剛剛說的話,這個皇家驛遞商行,自然而然的便落到了內侍這些太監的手中,這可是不是錦衣衛的錦衣衛,這可是一年幾百萬銀子收入的肥缺,王成恩請自己吃頓飯,也是應該的,其實還是想要自己幫忙。
出了皇宮,王承恩簡單的吩咐送自己等出來的管事太監幾句,便與呂漢強安步當車的往右拐去。
離着皇城根不遠,有一個小衚衕,衚衕裡林林總總的竟然窩着三十幾家餐館。而且這些餐館絕對各個雅緻,別具匠心,每家風味各有不同,南北大菜東西小吃樣樣俱全,並且每個小店的夥計,絕對都是訓練有素,殷勤卻不失矜持,話語得體卻絕不多言多語,即便你是多年的老主顧,也絕對錶現出來一種若即若離的生份。
原因是什麼?原因無他,這裡緊鄰皇城根,每日下朝的官吏早就肚子空空,有的有事情,那是沒辦法,但是,只要不是太急,大家就都要在這裡匯聚小酌一番,一來填飽肚子,二來幾個同道交流交流對剛剛在朝堂上發生的事情的看法,或者呼援,或者繼續窮追猛打,反正,這裡是官員們最愛來的地方,因此,這裡的要求就是環境要舒雅,小二要嘴緊。
老楊家燒麥,是地道的陝西菜館,呂漢強與王成恩結伴而來,遠遠的就看見他門口上點起的燈籠,燈籠下,規規矩矩的站着一個打扮乾淨利索的小夥計,但絕對沒有外面的菜館老遠的見人,便高聲招攬的吵鬧,就那麼低眉順眼的站着,臉上掛着職業性的微笑。直到呂王二人走到了近前,停住了腳步,那小二才趕緊上前,低聲細氣的打躬作揖詢問道:“兩位老爺可是要用飯?”
王成恩笑着點點頭,轉過臉對着呂漢強介紹道:“老楊家的羊雜碎是這京城一絕,還有滷牛肉,也是味道第一,掌廚的手藝精到,刀工也好,不如我們就在這小酌一番如何?”出了皇宮,王成恩就再沒了奴顏婢膝的樣子,挺胸擡頭,頗有了內相的威儀。現在即便是這樣向呂漢強介紹這家館子的菜色,語氣裡也是一種超然的感覺。
呂漢強笑着拱手道:“內相既然覺得這裡好,那便隨着內相的意思。”既然讓人請客,那當然要讓主人高興,說不得還能多點幾個菜呢,這纔是被請的人應該有的覺悟。
一句內相當時叫的王成恩心花怒放,那胸脯就腆的更高了。轉身對着那個低眉順眼,處變不驚的小二吩咐道:“去尋一個幽靜處,將你這裡拿手的好菜弄上幾個。”
“是。二位大人請。”那小夥計躬身施禮,退到一邊束手讓客。
邊往裡走,王成恩邊對那個恭順的小夥計笑眯眯的道:“告訴你那掌櫃的,吩咐廚下加些功夫,等我二人盡興,我這裡有賞。”
“謝老爺賞。”那小夥計還是不露一絲歡喜的答謝一聲,然後引着二人進了內裡的一個雅間,請了句安之後退去,對着裡面的掌櫃將王成恩的吩咐報了,緊接着廚房裡便刀勺齊響,將各色拿手的菜餚準備了。
雅間不大,絕對乾淨別緻,沒有窗戶,門也厚實,屋子裡的光線主要的靠着燈盞,但絕對不昏暗壓抑,倒是有種溫馨的感覺,這樣的佈置,絕對不會有隻言半語流出,的確是一個商量整人陰謀的好去處啊。
“來來,呂伴讀上坐。”王成恩微笑着伸手讓客。
呂漢強就笑着道:“我今天是下決心要狠狠的吃內相一頓的,你是主人,當然是要上座了,這也是規矩。”
對於呂漢強的恭敬,王成恩很是受用,很有種找回當初自己在呂漢強面前委屈的感覺,於是,略微再次客氣了一下,就坐在了上頭,兩人剛剛坐定,便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王成恩大聲的叫道:“進來。”不大聲不行啊,這厚重的房門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得不到主人的同意,是絕對不會進來打擾的。
隨着王成恩叫進,還是那個小二輕手輕腳的進來,端着茶壺手巾板,身後跟着一個端着淨手的水盆的夥計,輕車熟路的安置好了,然後,那個帶頭的小夥計請示道:“兩位老爺吩咐的菜餚已經預備齊整,可是要上菜嗎?”
王成恩點點頭:“早餓的不行,趕緊上吧。”然後轉頭問呂漢強,“喝點什麼酒?”
呂漢強想了想,“既然這是陝西來的老闆開的店,想來青稞酒應該有的吧。”
那小夥計就彎腰道“正如大人說的,本店有最地道的青稞酒,都是處子親釀,味道醇正不上頭。”
呂漢強就哈哈一笑,對於酒是處子釀造還是老太太經手,那其實是沒什麼區別的,不過是一個噱頭罷了,只是這一說,就是要在價格上翻上幾倍罷了,不過今天是吃定了王承恩,也吧怕貴,於是就笑着道,“那就來上二斤。”
那小夥計答應一聲,立刻轉身對後面一招手,隨着吩咐,立刻有五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夥計,端着四個盤子一個炭火的瓷鍋進來,小心的擺放好,然後又悄悄的退了出去。還別說,就這訓練有術就非常難得。
菜是非常精細的,一盤滷牛肉,切的比紙張還薄,一個扒胸口,滋湯清亮卻有股淡淡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還有一個爆炒腰花,點綴些香菜,一個燜蹄筋,鮮亮透明,還有便是這裡的羊雜碎,在瓷鍋裡翻滾着,那股熱氣就讓人渾身舒服。
對於吃,在座的兩位都不是內行,即便是王成恩也不是,當初他陪着崇禎受苦,吃飽了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能講究?呂漢強不管是前生還是這世,都是緊巴巴的日子,吃的方面就更沒個講究,只要吃飽就得。
於是,兩個人看着這精緻的菜餚,只是互相一謙讓之後就開始大吃,根本就沒有一個內相一個五品官員的矜持,尤其兩個人都餓了一天了,哪裡還管得那麼多?吃了就是。
等着一陣狠吃,將肚子總算弄了個八分飽,王成恩和呂漢強才長長的出了口氣,用溼巾抹了抹嘴巴相視一笑,這就準備開始正題。
“呂伴讀剛剛在萬歲面前所提出的關於驛站變革的問題,咱家聽着非常的好,好的不得了,只是還有幾處事情不太明白,還請呂伴讀再解說解說。”王承恩邊用手巾擦嘴,邊笑眯眯的對呂漢強道,但眼睛已經表明了他的貪婪之意。
來了,這纔是戲肉,呂漢強眯起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王成恩的嘴巴,但心中也爲王成恩悲哀。
本來,作爲秉筆掌印太監,負責的便是代替皇上批閱奏章,也叫批紅,這是這個時代絕對炙手可熱的職務,他有絕對的機會欺上瞞下,有絕對的機會賣官鬻爵,因此,這個職務的太監也被內外稱呼一聲內相,與外朝首鋪齊名,甚至在絕大多數時間還要高過首輔,只要稍微一運作,邊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比如當初大明的劉瑾,比如魏忠賢。
但是,那都是從前,自從魏忠賢倒臺,清流上位,這樣的局面就一去不復返了,不但那些清流眼睛瞪得留圓的盯着這個內相,避免閹黨故事再次出現,同時,王成恩也算命苦,攤上了這個勤勉的有些變態的崇禎,凡有內廷送來的奏摺,全部不分事情大小,都要親自批閱,絕不假手於他這個秉筆太監,因此這個外表光鮮的內相,便成了遞送奏摺的幫手,權利僅此而已。
這次,在裁撤了錦衣衛,東西內廠之後,他王成恩更是有名無實,尤其有前朝故事相比,這怎麼不讓老王心中憤懣鬱結?
但是,這種尷尬的局面在剛剛,被呂漢強給打破了。裁撤驛站卻又鼓搗出來一個皇家驛遞商行,並且按照呂漢強的規劃,這東西不但賺錢,最主要的是收集各地情報,那可是幾十萬的眼線啊,那規模遠遠超過了錦衣衛,東西內廠,而他們又是皇帝的親軍家丁,如果將這些驛足抓在手裡,那便是真的掌握了財權軍權特務權,那纔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而這個位置當時呂漢強大度的知道輕重的推了出來,而正如呂漢強所言,這股勢力必須由皇上的心腹掌管,那麼,誰是皇上心腹?皇上絕對不會將這個能顛覆皇位的勢力交給他的兄弟,那比給自己扎個炸藥包還危險,皇親外族?更不可能,整個大明就怕出現外戚專權,連娶個媳婦都要百姓人家的小家碧玉,外戚連個正經的官都不封賞,只是錢財上給予照顧,那還有誰?當然還是自己的奴才最牢靠了,按照皇上的想法,他們沒有根,更沒有野心,就連魏忠賢那樣權勢熏天,也只敢坐到九千九百歲,最後那一小步絕對不敢僭越,而一旦皇上拋棄他們,就入同宰殺一條老狗一樣容易,這就是忠誠,因此,這個皇家驛遞商行必須也一定要交給這些太監管理。
但這樣就出來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這個龐大的勢力交給誰呢?
王成恩已經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按照原則,他已經坐到了太監裡最高的那把椅子上了,再加就可能出現又一個魏忠賢,也不能再加權利了,雖然如上面所說,這時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如同虛設。
也正是王成恩這尷尬的地位,決定他要爭一下,將這個實權抓在手中。
但皇上的心思不知道,難以揣摩,於是,王成恩想了這個辦法,從呂漢強這個發起人入手,這也是呂漢強想到的事情。
於是,呂漢強就擦着嘴,笑眯眯的問道:“王大伴還有什麼不明白,請只管問好了,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於是,兩個老狐狸就都笑了,笑的相當的陰險。
“兩層,怎麼樣?”王成恩還算爽快,這時候伸出了兩個手指,對着呂漢強搖晃了搖晃。
看看,什麼時候利益纔是第一的。
呂漢強將身子靠向椅背,唑着牙花子笑道:“卻不論我爲皇上,變相的不花一文錢養了幾十萬忠勇之士,而且還用一張郵票就給皇上每年的內帑收入不止百萬,我不貪心,那些忠勇之士要來,只能給我添罪,但是,這錢卻是我的最愛,因此上——”
“三層。”王成恩笑着豎起了第三個手指。
王成恩喜歡呂漢強的這種直白,更喜歡呂漢強不抓兵權,遠離權利的心態,聰明,這樣以這個說書將的口才,還有他那妖孽般的智慧和聰明,此事必成。王成恩非常欣賞他的這種先人後己的作風。於是笑着說:“只能三層,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這個東西,到底將來能有多大的收入。三層已經不少。畢竟內帑窘迫,皇帝也沒有多少餘糧呀!”
聖人說,推倒一個女子,這和感情無關,而是和你付出的金錢有關,當十萬不能讓他順從,那就百萬,當一千五砸下去的時候,最剛烈的也變成繞指柔了,呂漢強現在就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