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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供奉》小報的坐班檔頭死了,原因是火統炸膛,死的非常難看,破裂的槍管將這個檔頭的腦袋幾乎整個炸飛了。
當東廠來人調查的時候,跪在滿院子的酒樓的夥計,青樓的清官,還有印書局看熱鬧的夥計,都在戰戰兢兢裡,證實了這個結果。
當呂漢強被叫來調查的時候,已經不過是走個過場了。
炸膛傷人這樣的事情,一年裡,死傷在這事情上的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不知凡幾,大家也都已經習以爲常,看到做這個檔頭的慘狀,不過心中只是鄙夷:“爲了拍廠督馬屁,狠命的練習,結果鬧大發了吧,死了不過是給其他人倒蹬地方罷了,也沒什麼可以哀傷,反倒是有種慶幸,畢竟又騰出一個窩子來,讓前前後後十個階級升遷,再死幾個纔好呢。”
這是那些懷着幸災樂禍心情調查事件原因的番子的心思。
番子擡着那個倒黴的檔頭走了,案子幾乎也就算是完結了,呂漢強就懷着無限的不好意思,給每個在場人一筆不算薄的打賞壓驚。
當剩下呂漢強和張叔兩個人的時候,張叔推遲了少爺的賞賜:“少爺,我虧欠您的已經太多,我的就不要了。”
呂漢強看了再看他,確定他的真誠不似在作僞。
張叔立刻小心的解釋:“我既然賣給少爺,我便是少爺家的一員,生死便捆綁在了一起,只要少爺一帆風順,那我的一家也就有了保證不是?“
這樣的解釋呂漢強表示滿意,其實事情就是這樣,利益決定一切,現在,張叔和自己就是一體,這和張掌櫃和印書局乃至那幾百報童不一樣,現在,呂漢強深深的爲自己得到一個這個世界上最可靠,最休慼與共的人感到無比寬慰。
”還是拿這些錢回家一趟吧,再給你的小孫子添置一件棉衣纔是正經。“呂漢強欣慰的將十兩銀子塞到他的手中,”銀子不多,這是一種表示,太多了,那就是收買了,那時候人的胃口就會變大,當一個人變得欲壑難平的時候,就只能殺人滅口了,現在,呂漢強就深深的爲自己悲哀,爲什麼做什麼事情都開始以滅口爲最終目的?這不好,還是聽孃的吧,拜拜佛消除心中的孽障纔是正經。
檔頭死的風波沒有刮多久就自然而然的平息了。其實,關於東廠錦衣衛對小報的關注,乃至掌班太監親自光臨,那其實都是在政治層面上的作爲,至於三文一份的小報,在東廠掌班眼裡,那連想都沒想過的小利,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因此,上個檔頭死了,在間隔半個月之後才又派來一個識文斷字的番子來坐班。
這個不得待見的小番子一來,就表現出了該有的謹慎,不但不難爲呂漢強的書稿廣告,更對呂漢強時不時給的一點賄賂表示出了誠惶誠恐,這時候才讓呂漢強放下了心。
這裡的事情暫時靠一段落,那麼剩下的就該考慮自己的問題了。
當有一天,張掌櫃的徹底估評出呂漢強的發展前景之後,呂漢強看到張掌櫃的女兒,並確定這是他唯一一個沒出嫁的女兒的時候,就徹底的放棄了與掌櫃聯姻,爲自己以後生活穩固而犧牲的想法。
情況是,當這天早上,呂漢強正在乾嘔着刷牙的時候,老狐狸張掌櫃叫來女兒,名義上是給自己送來皮裘禦寒,實際有什麼不可告人心思的想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而讓呂漢強見識了什麼是所謂美女如花的時候,也就讓他徹底的放棄了自己走捷徑的想法。
但這不過是小小的插曲,第二天的報紙依舊火爆,尤其那些歡欣雀躍的報童,在忙得滿頭大汗交回賣報收入,在呂漢強手中收回自己的工錢時候,就在這倚翠樓茶樓的後巷,黑壓壓跪倒一片。看着這些因興奮而渾身發抖的孩子,呂漢強的心是緊縮的,是滴血的。
但看着這些雖然面有菜色但興奮不已的孩子,呂漢強深深的感覺到一種悲哀與成就感。“我不可能救助千萬人,但我可以讓我身邊的人活下去,這就是我的成就。”
感懷與自豪一下就要趕緊放棄,因爲他的確沒時間將大好時間浪費在感懷上,還有千頭萬緒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做呢。
年關就要臨近,搬家已經成爲呂漢強不能再拖的事情,讓一家老小在新居里過上一個安穩祥和的年,這成爲呂漢強第一要務。
這一天說完評書,安排完紅樓夢的篇章,呂漢強再次坐着馬車匆匆忙忙的趕到城外破廟。遠遠就看見娘,腰裡扎着圍裙,滿手泥漿的提着一個水桶在往廟裡走,弟弟滿臉灰土的抱着一捆麥秸跟在後頭。走近了,就聽到屋子裡小妹嘰嘰喳喳的催着快點快點的聲音。
似乎大家都在忙碌,只有小黃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門簾子裡”噌“的下鑽了出來,雙腿高高擡起,呵呵的有閒空要與自己擁抱。
聽到小黃親暱的嗚咽,娘便知道是自己兒回來了,轉過頭滿面慈愛的和呂漢強打着招呼:“怎麼又回來啦,這麼冷的天,城裡城外的跑,身子怎麼受的了啊。”
呂漢強趕緊幾步,想要接過娘手中的水桶,卻被娘閃身躲過:“你趕緊進屋暖和暖和,這桶髒,別污了你的衣服。”
呂漢強搶過水桶,一手提着,一手攙扶着孃的胳膊往裡走:“娘,這大冷天的,您這又幹什麼呢。”
被呂漢強攙扶着,轉臉對給自己問安的張叔:“他張叔,你先歇歇,不要管我們。”
張叔就連連望向少爺。呂漢強就笑着吩咐:“照顧好車馬就行,這裡,我們娘幾個說說話。”
娘就一臉幸福的回答道:“趕着過年了,這不,我閒着也是閒着,就帶着你的弟妹打掃一下屋子,補一補牆上漏風的地方。”
呂漢強進屋,放下水桶,將娘按在凳子上,很認真的說道:“娘,這破廟不用再修補了,您還是聽我的,帶着弟妹進城,先尋個客店住下吧,要不,這個年,您讓我如何過的安心?”
娘爲省錢唸叨的在城外買房子的提議,這絕對不行,至於在城內購置一家能安置的房產,呂漢強感覺有點力不從心,天子腳下的房產價格在前世那可是領教個透徹的啊。
“你現在收入還少,一切開銷都要節儉,如果我們一家子住了店房,不但每日裡要不少的店錢,吃喝上也不能自己動手,那又是一筆不菲的開銷。“看看兒子焦急的神色,伸出手,輕輕舒展下呂漢卿的袍子角上的褶皺,笑着安慰道:“其實,住店是件很煩人的事情,出來進去的也沒一個熟悉的人,不但嘈雜還要擔心歹人,而那些店夥肉麻的嘴臉更是看了讓人心煩。”然後擡起頭,帶着微笑滿意的看看已經被他們娘三個整理的乾乾淨淨的廟堂,“看看,這裡多好,乾淨暖和,還清淨,自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嘮嗑,也沒有閒人打擾,也不必看別人的臉色,就這麼開開心心的過下去,這我就知足了。”
呂漢強的眼圈一紅,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爲了安慰自己,竟然委屈的將這破廟說成天堂。
“我也不要住客棧。”小妹這時候也站出來反對:“從山西來的時候,剛開始住客棧,那小二就對我們不好,不是嫌小黃髒就是嫌小黃吵,還偷偷的打小黃。”
小黃立刻蹲在小妹的腳邊嗚嗚的哀鳴加以補充證明,那眼神裡絕對充滿了對客棧生活的陰影。
呂漢卿便默然了,車船店腳牙,是最勢利眼的一羣,當初自己一家從山西趕來北京投親,一路上風餐露宿窮困潦倒,沒少受了店家白眼,也沒少讓娘偷偷的掉眼淚。
一個家,一個屬於自己這家人的家,就成了呂漢強耿耿於懷迫切想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