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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的院子裡靜悄悄的,步上臺階,輕輕的叩門,吱呀一聲,三叔的腦袋探出來,看到呂漢強帶着一羣人正站在門外,稍微一愣,立刻便換上謙卑的笑容。
這次還好,自己家的少爺帶回來的不是一些混飯吃的落魄書生,也不是一羣讓人皺眉的軍漢,而是一個渾身帶着一種高貴氣質的少爺,立刻有眼力見的先對上房忙着的老太太喊一嗓子:“老夫人,家主帶客人來訪。”然後將大門奮力分開,站在一旁,彎着腰束手請家主和客人進院。
對於張叔的舉止,這個公子表示了滿意,因爲這位門房老僕,已經有了絕對大戶人家的舉止修養,這和一個秀才的身份很相符。
進了院子,月奴悄聲的在堂屋裡走了出來,在正堂臺階下蹲身爲禮,先見過家主,再見過客人,“老夫人在正堂,請尊客到正堂待茶。”
小黃顛顛的跑出來,看到呂漢強和新人,竟然沒有往日的囂張,搖着尾巴乖乖的跟在呂漢強的身後。
呂漢強就略微的皺眉,娘是越來越古板了,就這不多的日子,竟然將自己的家,一共八口人便調教的這般古板,沒了一點生機,這日子以後還怎麼過?
“仁兄,都是自己家人,太過拘束,還請見諒。”呂漢強一邊往正堂讓客,一邊抱歉的解釋。
“沒想到,呂先生原先竟然是大家出身,這府邸雖小,但大家的規矩已經展現,難得難得。”一個將文人士子的身份降到說書的,就說明這個家族已經沒落,但看到這一家裡門房婢女,包括狗都如此知道禮數,便看出這個家庭的出身底蘊。
這時候還沒等呂漢強說什麼,堂屋裡老孃已經來到臺階上,對着這個公子也是微微蹲身一禮,“不知貴公子光臨寒舍,老身失禮了。”
那公子忙搶上幾步,對着老孃深深一揖下去,這次沒有了原先的囂張跋扈:“晚輩冒昧,見過伯母,請伯母安。”
娘就一側身,讓了半個身子受了禮,笑着道:“貴客登門,請還請不來,請廳堂看茶。”
一切都是那麼的中規中矩,一切都是那麼的彬彬有禮,但是,呂漢強怎麼看怎麼生疏不自在。將手中採買的食材交給低眉順眼的月奴,吩咐拿到廚房整治,見娘和王公子寒暄沒完,連忙上前笑着對娘道:“這是我在書場結識的王公子,聞聽娘做的一手好菜,特意上咱們家蹭吃蹭喝。”一句玩笑之後,看着展露出一臉發自內心笑容的王公子:“公子請進。”
老孃對兒子終於帶回來一個官宦子弟還是滿心喜歡的,帶着月奴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的小菜端了上來,滿面慈愛殷勤的勸酒,那人妖雖然滿臉警惕,但看到主人一臉少有的溫馨感動,也就不敢也不想再多說,不過卻是不厭其煩的跟蹤了做飯的全過程,這個表現不但沒有得到老孃的反感,反倒是得到大大的讚揚,直誇他是忠僕。
等着飯菜上桌,呂漢強與王公子坐在廳堂品茶,茶葉不過是三百大錢一斤的,也沒什麼特色,不過王公子優雅的喝了一口之後,還是讚歎了一聲好茶。
呂漢強就比較懷疑,這位滿身官宦氣質的傢伙,是真的衷心稱讚還是藉機貶損自己,三百大錢,擱在後世不過是百多塊一斤的茶葉,根本算不得好。
但偷眼瞧過去,王公子的神色裡,沒有一點貶損的意思,看來他很少喝三百文以上的茶葉,這就更讓呂漢強懷疑他矛盾的身世。
隨便談了兩句,娘就帶着月奴將酒菜端了上來,娘擺放齊整之後就告罪出去,堂屋裡就剩下呂王兩人還有站在王公子身後的那個人妖。
酒不多,菜也不多,因爲下午大家都有事情,但話卻說了不少,但大多還是呂漢強在說,那公子哥在聽。
話題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從這部呂氏三國開始的。
“先生認爲何爲忠奸?”端着一杯酒,輕輕的抿了一口,那公子上來就問了這個大問題。
呂漢強哈哈一笑,但腦袋飛轉,這時候,可不是亂說亂動的時代,閹黨勢大,哪家親貴裡沒有錦衣衛東西廠的潘子在?雖然自己小門小戶,倒是不會被他們浪費資源盯着,但是,隔牆有耳這個道理還是懂的,尤其,這位公子身份不明,說不得一個不好,就給自己招來災禍,還是少說爲妙。
自己既然不想說歷史,那就說忽悠吧。
“其實,所謂忠奸那是上位者見仁見智,我們升斗小民的意見是不會被採納的,王莽禮賢下士時,正是這個道理,就比如我說三國裡的馬超,您說是忠良還是反賊?”偷換概念從現在開始。
“馬超父子鎮守西涼,應該是忠臣。”那公子喃喃道,但轉而一想後來馬超父子所作所爲有糾正道:‘但在大漢生死存亡時候,卻擁兵自重袖手旁觀,說他是奸臣也不爲過。”
“其實,我看馬超父子還是忠良,他身處西域,面對內亂,更應該爲朝廷防備西域諸部,那纔是大忠,想那西域地獄遼闊——”於是,徹底的換了概念話題,開始大談特談西域風貌人情,更談的忘形,直接開講歐洲狀況,一時間,異域風貌娓娓道來,徹底的將這個小公子帶入佳境,徹底的忘記了忠奸話題。
當時再中國是有西方人士存在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湯若望便是其一,他以教會身份來華,爲了推行宗教,將他從歐洲帶來的數理天算書籍列好目錄,呈送朝廷。又將帶來的科學儀器在住所內一一陳列,請中國官員們前來參觀。湯若望以他的數理天文學知識得到朝廷官員們的賞識。因此,當時的國人對西方還是比較瞭解的。
呂漢強所說的卻比湯若望說的還要細緻,還要超前,因此這位王公子在心醉沉迷的時候,也有時候提出質疑,而一旦疑問提出,往往就引出呂漢強滔滔不絕的話題,給這位王公子來個旁徵博引的講解。在呂漢強看來,只要不和自己談論忠奸是非,不談論詩詞歌賦,不談論聖人言辭,那就完全可以將有的沒的說的海闊天空。
不過這一番對答,也讓這位公子眼界大開,才知道這大明不是萬國中心,也不過是世界一角,當不得****上國的稱謂,所謂萬國來朝也不過是自欺欺人。雖然心中不舒服,也幾次出言抗辯,但哪裡是呂漢強後世知識閱歷能比?倒是辨來辯去,最後只能是聽的份了。
最後,那公子雖然對呂漢強的說法感覺不舒服,但還是被他言辭鑿鑿所動搖,看看時候不早,就誠懇的對呂漢強道“先生所言雖然聽來可信,但畢竟不過是你一家之言,既然你說西方諸國都比大明先進,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說的西洋人發現太陽光芒是七色的,還說可以不用器物聚攏眼光取火,我卻不信,若是能拿出一兩件你說的西洋物件,我便信你。”
哈,還不信?那鄭和西洋豈不白瞎了,利瑪竇湯若望不白普及科學啦?“好,明天我便拿兩件西洋物件出來,證明我所說的是對的。”也是酒勁上來,呂漢強好強的承諾。
等話一出口就後悔不迭,我這不是沒事找事嗎?這下我還得開開金手指,可是,我拿什麼開金手指啊?
王公子放下酒杯,站起來衝着呂漢強一拱手道:“我願意看到呂先生能實踐承諾,讓在下開開眼界。”說罷,對着目瞪口呆的呂漢強再次拱手,帶着那人妖就揚長而去。
這一桌酒宴便在這賭氣裡,不歡而散。
呂漢強對着面含嗔怪的娘一攤手:“本來想和緩一下我們兩人的關係,今天這又鬧出這一出,這是何苦來哉呢?難道我們兩個前世就是冤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