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狀元陳新甲,突然被委派京營統帥,這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這要是擱在往常,早就有無數彈劾的奏章上來,內閣也絕對不會附屬同意,但這次卻是出奇的意見一致。一來陳新甲是東林人,二來是這時候的京營就是一燙手山藥,大家甩還來不及,可算是一個新人上去替大家頂缸,那誰還反對。
陳新甲一介寒儒莫名其妙的就遽蹬高位,也是有苦自知,論起八股詩詞,那絕對可以縱談三日三夜,但讓自己統兵打仗,那絕對是自己的外行,好在剛剛當官,還多少有些良心,沒有急於表現爭功,因此就祭出了烏龜**,乾脆帶着二十萬京營縮在營房不出。
結果今日皇上下旨召見,不得不硬着頭皮趕來,這都在文華殿外站了三個時辰,早就讓他這個羸弱的身軀不堪重負了。
不過好在這三個時辰,也給了他許多時間打腹稿應對皇上問對,這時候正焦急呢,曹化淳悄悄的出來,對着陳新甲施禮:‘皇上召見大人面對。”
陳新甲趕緊吸溜一下凍出來的鼻涕,小心的還禮,然後順手將一錠銀子塞過去,悄聲問道:‘還請公公透漏,皇上心情——’
曹化淳順手接過來,就苦笑道:“不好。”然後不再言語,束手請進。
在太監裡,曹化淳是最謙恭有才華的,也是最得文臣欣賞的,要是擱在別人,早就鼻孔朝天的哼一聲過去了。
陳新甲整理了下服飾,然後進殿,轉入了暖閣,按照規矩三拜九叩,恭請聖安。
崇禎就不耐煩的擡擡手:“外面戰事如何?卿家可有什麼打算?”
陳新甲立刻上前道:“戰事暫緩,各地暫時息兵,看來建奴是疲敝不堪了,若是再堅持些時日,想來他們就要撤軍了。”
“京營三大營如何分派?”?
“一部分守城,一部分駐守東直門和朝陽門外。原來在德勝門外駐紮一部分,備援昌平。如今各處勤王兵馬來到,昌平無虞,這一部分人馬也撤到朝陽門外。”?
“城上的守備情形怎樣?”?
“京營兵守城夠用。紅衣大炮都已經運到城上,虎尊炮也排列開來,也派官員祭過。”?
這都是當初老國公的安排,陳新甲照本宣科,四平八穩的回答了上來,面對陳新甲的對答如流,崇禎頻頻點頭,感到滿意。
“如今建奴入犯,國家兵源枯竭,不易應付。廷臣們泄泄沓沓,徒尚空言,不務實際,一到緊急時候,不能爲君分憂,殊負朕意!如兵部主事沈迅,上疏奏陳邊務,說什麼‘以天下僧人配天下尼姑,編人裡甲,三丁抽一,朝夕訓練,可得精兵數十萬’,這豈不是以國事爲兒戲?糊塗之至!”?
陳新甲也對這樣的荒謬論斷嗤之以鼻,當時小聲恭謹回答:‘一些不學無術的佞臣妄言,不過是想博取萬歲矚目罷了,軍國大事,萬歲當然高瞻遠矚,絕不會被矇蔽的。’
崇禎皺眉,端起面前的青花茶盞,卻不喝,似乎在看那上面飛舞的茶葉,也似乎再等着陳新甲下文。
可陳新甲也就眼觀鼻鼻對嘴,嘴問心的一聲不吭。
好久之後,崇禎沒有喝茶,也沒等到陳新甲的諫言,就將茶盞放下,換了自己最關心的話題,“據報,建奴大軍主力西去良鄉,良鄉是西來勤王軍馬的必經之路,你可有什麼安排?”
陳新甲立刻跪倒:‘啓奏萬歲,現在京營疲敝,糧餉具缺,請萬歲撥付糧餉,若不然便有譁變之勢。’
崇禎的臉上突然飛起一抹潮紅,氣也喘的粗了,但看看跪在地上的年輕狀元,還是慢慢的平復了心思。
“朕破格撿拔你出任要職,你應爲朕分憂,這建奴西去,堵住西來勤王通道,你難道不應該派兵解救良鄉,或者哪怕是牽制一下嗎。”
難得崇禎如此和藹的和一個臣子如此說話,這也是因爲主將親手提拔的陳新甲,也是自己最看重他的忠心的原因,在他的心裡,陳新甲是自己的心腹。
良鄉是西來勤王軍的通道,其實更是呂漢強西來的通道,這一點崇禎很在乎,呂漢強可能不來,但他心中還是期盼着呂漢強能來的。
陳新甲趕緊再次扣頭:“臣被萬歲撿拔提調,深感聖恩,但無奈京營欠餉久以,諸君鼓哨喧譁,言不能吃飽便不出戰,臣無能,怕強迫出兵恐京營譁變,因此——”
“先前不是給了他們一百萬銀子嗎?怎麼還不知足?”崇禎有些憤怒了,難道自己商行里弄去的一百萬銀子打了水票?
“萬歲,在臣接手之前,的確有百萬內帑撥付,老國公也如數發放,但據臣查看賬目,京營從天啓七年到現在,只是聖上登基時候才撥付二十萬兩銀子作爲恩賞,如果按照時間算來,到如今已經二十三個月沒有發放餉銀,因此,那一百萬銀子不過是杯水車薪。因此還請聖上再撥付西去增援或者是牽制的開拔使費最少五十萬。”
反正陳新甲的意思就是,你不給我錢,我就不出兵。
看着跪在地上,屁股翹的多高的陳新甲,崇禎的心中猛一失望,但沒有流露出來,略停片刻,又問:?
“卿打算如何?”?
陳新甲扣頭道“代京營兵甲錢糧充足,我定爲萬歲死戰。”這皮球就這麼輕飄飄理所當然的推了過來。
於是,大殿裡便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沉靜。
好久好久,崇禎眼圈發紅,隔着鑲嵌的西洋玻璃望向黑沉沉的西面,不由哀嘆:“難道這滿朝文武就沒有一個如呂漢強那般,不計較個人得失勇於任事的大臣嗎?難道這大明就這樣完了嗎?”可是,呂漢強能奉召勤王嗎?畢竟,似乎自己當初做的有點太過絕情了。
即便是呂漢強奉召勤王,那山西到京畿千里迢迢,還有沿途東林一定會在錢糧供應商掣肘,可別沒到京畿就將隊伍餓散了。
沒有兵馬的呂漢強即便來了,又能有什麼作用呢?
正在這個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這讓崇禎大爲煩躁,狠狠的一拍桌案,巨大突兀的響聲嚇了陳新甲一大跳,嚇的殿內所有的太監宮女一起驚慌跪倒連大氣都不敢出。
“王承恩,難道你連規矩都不懂了嗎?”他聽出了是王承恩的腳步聲,當時怒吼。
“萬歲,大喜啊,呂伴讀進京勤王,良鄉西首戰陣斬建奴精銳兩千啊,大捷,大捷啊。”喊着話,王承恩磕磕絆絆的衝了進來,還故意的在高大的門檻上摔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