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強默默的看着這個偉岸的男主,他就是盧象昇,他就是這大明最黑暗的世界裡,最後一道炫目的閃電。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盧象升領兵被圍鉅鹿的賈莊。太監高起潛統帥關寧鐵騎數萬在雞澤,距離賈莊不到五十里,盧象升派遣楊廷麟去要求援助,高起潛理都不理。盧象升領兵至蒿水橋,遭遇清軍主力。“旦日,騎數萬環之三匝。象升麾兵疾戰,呼聲動天,自辰迄未,炮盡矢窮。奮身鬥,後騎皆進,手擊殺數十人,身中四矢三刃,遂僕。掌牧楊陸凱懼衆之殘其屍而伏其上,揹負二十四矢以死。“高起潛隨即不戰而潰。戰後,楊廷麟及部下在戰場上尋獲盧象升遺體,甲下尚着麻衣白網(服父喪)。三郡之民聞之,痛哭失聲,聲震天地。盧象升死後,楊嗣昌,當時的東林代表,文臣的領袖,怕他沒死,以後會報復他,派了三個巡邏兵去查看。其中一人叫俞振龍,告訴楊嗣昌,盧象升真的死了。在楊嗣昌而言,希望手下人說盧象升沒死,他就可以把怯懦畏戰之類的罪名加到盧象升的頭上了。但這俞振龍非常硬氣,楊嗣昌把他鞭打了三天三夜,快打死了,他仍然瞪着眼睛說:“天道神明,無枉忠臣。“
雖然他是一個悲情英雄,他在八年後將和自己一樣,被僅僅距離他五十里的高起潛數萬關寧大軍拋棄,被大明文官集團拋棄,但他畢竟以一己之力抗爭了,並且抗爭到底。
而現在的自己呢,僅僅隔着一道城牆。
呂漢強伸出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抓住了盧象昇的手,然後對蹲坐在地上喘氣的親衛隊長高旭道:“喘過氣了嗎?”
高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艱難的點頭:“還能戰。”
“好,帶着我所有剩下的親衛兄弟,護送盧大人衝出去。”呂漢強堅定的道。
“我不。”盧象昇和高旭一起大聲吼道。
盧象昇堅定的道:‘我是代表五省勤王大軍參加戰役,與呂督師並肩戰鬥。’
高旭大吼的是,他不能丟棄呂漢強,不能丟棄兄弟們獨自出去,那是逃兵。
呂漢強看着盧象昇一下,然後輕輕搖頭:“我已經被大明拋棄,我已經被所有的人拋棄,我不需要你這個自己招募出來的鄉勇,我不需要你死在這裡,因爲,我死後,這漢家天下就只有依靠您這樣不多的人支撐。”然後深深施禮:“拜託了。”
也不知道是拜託他大明江山,還是拜託他的安全。
不等盧象昇再次反駁,呂漢強對這高旭笑着道:“保護盧大人到安全地方,然後再回來,我等着你,我等着你一起做英雄,這樣千載難逢的盛宴,怎麼能沒有兄弟相陪。”
“好,我們一言爲定,下輩子,我還是你的親衛隊長。”高旭興奮的抄起了他的鐵骨朵,然後隨便抓了一匹沒有主的戰馬躍上去,對着身後傷痕累累不足二百人的親衛隊大吼:“保護盧大人衝出去,然後我們再衝回來,兄弟們走啊。”
“我不走。”
這時候已經精疲力盡的姚同新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九臺,走吧,這裡不需要你,而剩下的大明需要你。”
盧象昇真的沒想到在戰場上看到老熟人姚同新,姚同新和盧象昇都是天啓年同科的進士,雖然兩個人年齡相差接近二十歲,但不妨礙同樣爲國憂心,苦苦掙扎的兩個人的交情。
“九臺,走吧,大明以後需要你,在這裡,死一個呂漢強,死一個姚同新就行了,這足以讓全國百姓警醒啦。”
“我不走,我不走。”盧象昇倔強的拒絕。然後堅定的道:“天下皆叛我不判。”
正在大家糾纏的時候,南面突然再次爆炸成一片火海,無數的建奴被烈焰爆炸掀上天空,無數戰馬驚恐的四處亂跑自相踐踏。
隨着爆炸的間隙,一陣單調沉穩的鼓聲傳進戰場,一道黑色的扎槍的堅牆,踏着堅定的腳步,喊着:“爲身後父老,死戰不退,殺——”便刺出他們的扎槍。
在這單薄的扎槍陣列之後,兩個火紅的身影在大呼鼓舞,雖然她們被無數兄弟堅實的臂膀保護,但不能遮掩她們在戰場上死戰的決心。
是子涵,是如雲,是留守良鄉與大紅門最後的力量,他們只有區區六千人,但就這六千人卻義無反顧的殺進了戰場。她們——沒有背叛呂漢強。
行進的槍陣對騎兵是不明智的,單薄的陣線對待騎兵更是不明智的,但他們卻依舊堅定的喊着整齊的口號,邁着堅定的腳步,一步步殺向血火戰場。
牀子弩上弦太慢,第一批投送之後,就被兄弟們決然的拋棄,而他們,就那麼抱起炸藥包,衝進層層疊疊的建奴騎兵大陣裡,點燃炸藥包,吶喊着與敵同歸於盡,一批倒下,再上一批,無數兄弟就那麼義無反顧的將他們面前的所有敵人炸成骯髒的血肉。
呂漢強渾身顫抖,小胖子渾身顫抖,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場面都在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不離不棄。
皇太極也在顫抖,這場戰鬥太慘烈了,慘烈到讓他頭皮發麻,他不是因爲激動,而是因爲恐懼。
如果所有的漢人都這樣,那後金還有生存的可能嗎?如果漢人都是這樣,那他們還能生存嗎?皇太極茫然四顧,卻沒有人給他答案。
掃視了一下戰場,只這一陣,自己原先接近八萬多大軍,現在所剩不足四萬了,四萬建州猛士就這麼沒了,而呂漢強的這股小小的援軍卻來了,他們的到來不是他們雄厚的兵力,而是他們那可怕的炸藥包,是他們悍不畏死,堅定的腳步,是他們視死如歸的勇氣,是他們不離不棄的精神。
“萬歲,我們撤吧,如果再不撤,困獸決死一戰,我們即便殺了呂漢強,但我們也要損失最少一萬勇士,這可都是我們建州最精銳的勇士啊。”一項好戰的嶽託,這時候,第一次說出了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是他帶兵以來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