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外間的會議艙內,李維正正和賴永國、楊帆等五名千戶以及兩個幕僚呂思遠、周明開會商談對付大內家的方案,方案其實只有兩個,一個是像對付釜山港一樣炮轟北九州海港,以武力迫使大內家交出十艘貨船,而另一個方案是接受大內家的變相賠償,把兩千名婦孺還給他,收一筆銀子走人。
“大人,兩個方案中我個人比較偏向後者。”站起來說話的是千戶楊帆,他身高足有七尺,又十分壯實魁梧,遠遠看去就像一頭黑熊一般,他掃了一眼衆人又繼續道:“上岸時我特地觀察了他們的港口,和釜山港完全不同,釜山港的所有建築都是擠在一個狹長的地帶上,利於炮轟摧毀,而這個日本的港口卻很零散,除了港口中的幾艘零星貨船,其餘我們能毀掉的只有碼頭和燈塔了,他們的城堡離海港足有十里遠,異常高大堅固,要毀掉它只能上岸,可問題是我們只有四千人,而他們軍隊的人數我們卻一無所知。”
李維正忽然接口道:“大內義弘的手下兵力有三萬人,加上九州島其他諸國,他一共能動員到五萬人的兵力。”
這是從大內英義口中得到的情報,李維正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決定,只不過他要聽聽大家的想法,他見呂思遠欲言又止,便笑了笑道:“呂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呂思遠站起身向衆人點點頭道:“那好吧!我也說幾句,我認爲我們的釜山策略之所以成功,根本原因並不僅僅是我的武力把李芳遠嚇怕了,關鍵是高麗與大明的關係,高麗是大明的屬國,與大明山水相連,他不過是想利用大明的寬容賴掉五十艘貨船,而並非是想與大明爲敵,所以當我們用武力表示我們對此事的決心後,李芳遠便害怕了,連忙將船隻交出,但日本卻不同,他們從來不承認是大明的屬國,僅僅威脅一下是沒有效果,除非我們也有足夠的軍隊,上岸去和他們狠狠打一場,將他們打怕了,他們自然就會臣服,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這個條件,所以我的意見和楊將軍一樣,把人質給他們,換取他們的銀子,當然,我們也要討價還價,他出每人十兩銀子,那我們就要十五兩銀子,總之要得到儘可能多的賠償。”
“我也贊成呂先生和楊將軍的意思。”周明又補充道:“大內家的軍隊這十年間打了很多仗,着實比較兇悍,我們四千人上岸與他們打陸地戰,揚短避長,會吃大虧,請大人深思。”
李維正點了點頭,又問賴永國道:“賴千戶的意見如何?”
賴永國站起來施禮道:“大人,我的意思很簡單,不和他們打仗,也不和他們交換什麼人質,直接把這些日本女人小孩運回明朝賣掉,收他們的銀子,我心中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李維正又問了其他幾名千戶的意思,幾人也不贊成上岸和日本人打陸地戰,這時,李維正便站起身道:“既然大家都以爲我們兵力不足,那第一個原則我們便可確立下來,我們不上岸,但我的想法和大家又略有不同,這兩千婦孺對我們沒有意義,徒耗糧食、淡水,可以把他們還給大內家,換取他們的贖銀,銀子我當然不會放棄,但這口窩囊氣我也不會嚥下,大內家既然能夠奪取我大明的十艘貨船,說明他們也有一支頗具規模的船隊,我問過大內英義,這支船隊就藏在日本九州以西的島嶼和海灣中,約有數百餘艘大小戰船,這些人實際上就是襲擾我大明和高麗的倭寇,不管是水師也好、倭寇也好;不管大內還我們貨船也好,不還也好,這些日本的船隊我們統統要滅掉,這就是皇上交給我們的任務。”
衆千戶轟然大喜,李維正卻又一擺手,對楊帆和周明淡淡一笑道:“煩勞二位再去一趟,告訴大內義弘,我接受他的贖金,不過每人十兩銀子以外,再加五兩銀子的糧食淡水耗費,一共三萬兩銀子,我希望在兩天之內交割完畢。”
開完會議,楊帆和周明帶着名冊上船再次出發了,李維正則有些急不可耐地返回了船艙,一進船艙,赤松瑤姬就像一團火似的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獻上了自己紅潤的嘴脣,李維正低頭和她吻在一起,雖然他們只分別半天,但彼此心中卻有了萬語千言,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飛快地脫去對方的衣服,擁倒在牀上,用身體語言來表達他們內心的激情,船艙裡頓時春意盎然,充滿了沉重的呼吸聲和嬌喘的呻吟聲。
瑤姬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全身心地付出,她沒有了依靠,沒有了家,李維正便成爲她唯一能依靠的男人,爲了取悅這個男人,爲了能留在他身邊,瑤姬把一個女人所擁有的一切都獻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維正終於疲憊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回味着那種征服女人的極度快感,瑤姬則像一隻貓一樣地趴在他身上,臉上的嫣紅還沒有褪去,如黑瀑般的長髮與她白膩的肌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俏麗的臉龐貼在他的胸口,卻又忍不住偷偷地向他望去,終於到決定她命運的時刻了,他會留下自己嗎?瑤姬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她有點琢磨不透眼前這個男人的想法,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瞭解這個男人,可是這一刻,他又是那麼陌生,真要跟他去大明嗎?那個陌生的國度,她心裡忽然又有點害怕起來,期盼和擔憂的矛盾就這樣交織在瑤姬的心中,以至於她對自己的未來竟一片迷茫。
“你爲什麼會想着回來?”李維正終於開口了,聲音很平靜。
“我已經無家可歸了。”瑤姬咬了咬嘴脣,低聲答道。
“你父母呢,你爲什麼不想回孃家?”
瑤姬悲傷地搖了搖頭,“五年前他們就不要我了,我是一個給他們帶來恥辱的女兒,赤松家族是不會讓一個滿身是失敗和恥辱的女人踏進家門,還有那個惡魔,我寧可死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去,那我還能去哪裡?要麼餓死街頭,要麼墮入娼門,我一個弱女子,何以爲生?”
和李維正呆了十幾天,她的漢語也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發聲還是有一點點怪異,但一些長句子她也能說了,想到六年前她十八歲時初嫁到豪門的風光,可到現在,她竟無路可走,瑤姬的眼睛也忍不住有些紅了。
李維正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龐,溫柔地說道:“其實你還有很多路走,比如嫁給一個老實的小戶人家,生下兒女,平平靜靜的過一生,再比如學一個技能,開一家小店,自食其力地養活自己。”
他的手停住了,目光凝視着她道:“只可惜你遇到了李維正,我這個人很自私,和我好過的女人我都想佔爲己有,我不能容許她再和別的男人有關係,所以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說到這裡,李維正盯她的眼睛厲聲喝道:“我不管你以前的事情,可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再和別的男人有任何關係,還有,我不喜歡你這個赤松的姓氏,從現在起你就改姓李,叫做李瑤姬,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
在這個霸道的男人面前,她屈服了、順從了,但這種屈服和順從卻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死死抱住李維正的腰,竭盡全力地迎奉他,用帶着一種哭腔的聲音忘情地喊道:“我願意做你的女人,我只求你永遠永遠不要拋棄我。”
和大內義弘的談判很順利,當天晚上,雙方敲定以三萬兩銀子的價格贖買一千八百四十名婦孺,另外,大內義弘又提出用一萬兩銀子買大內英義的人頭,楊帆派人向李維正請示,李維正改變了主意,他不再想把大內英義送到南朝,作爲南朝對付大內家的籌碼,他沒有興趣了,天不亮他便命人砍掉了大內英義的人頭,送給了大內義弘。
房間裡,大內義弘默默地看着木匣裡兄弟的人頭,十幾年的恩怨終於了結,大內英義死了,也就去除了他心中的一個大隱患,剩下還有肥前國的三弟大內兼平和竊取了長門國的菊池風雅那個賤女人。
大內義弘其實一直對父親不滿,大內家的六國中至少有三國是他大內義弘率兵打下,可在最後的遺產分配中父親只給了他三國,也就是說父親其實什麼都沒給他,勝也不在,父親寧可把勝也那一份給英義也不願給他,顯然父親是想平衡幾個兄弟間的勢力,可這樣一來,大內家本來作爲一個整體,卻被硬生生的分成幾塊,無形中力量被削弱了。
大內義弘從來都不乏野心,他一心要佔據整個九州島,但是他的力量不夠,而且還有後顧之憂,由於家族的失誤,引狼入室,結果長門被一個女人佔據了,這就使得大內義弘遲遲不敢南征,唯恐被這個女人趁虛而入。
“大少爺,我看英義不像是死了很久的樣子。”旁邊大內家的一名老家奴忽然發現了一點端倪。
“我當然知道,他是剛剛被殺的。”大內義弘站起身冷冷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死了。”
“可是大少爺,他畢竟是……”老家奴有些說不下去了,眼前的大少爺實在太冷酷了,眼怎麼能任由自己的弟弟被人殺死,還有他的弟媳,甚至是自己的前妻,他也眼睜睜地看她上了明朝的船而不聞不問,他還想再勸一勸,可大內義弘凌厲的目光射來,嚇得他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大內義弘揹着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銀子他會如數支付,這些場面上的事情他會做得比誰都漂亮,但是大明船隊難得來一趟,就這麼輕易放他們走了豈不是可惜。
大內義弘凝望着牆上的九州地圖,他的腦海裡浮出了一個古老的漢人諺語:借刀殺人。
三天後,大內義弘按約送來了四萬兩白銀,李維正將從耽羅島俘獲的一千八百四十名婦孺老人丟在伊歧島上,船隊起航,向九州西南方向駛去。
九州的西面海岸支離破碎,大大小小的島嶼星羅棋佈地分佈在海面上,有名的大島如五島列島、福江島等等,其次海灣密佈,各種天然良港皆是,這裡也就成爲了日本倭寇的大本營,尤其在長崎港一帶,分佈甲賀家族、島津家族等幾支著名倭寇家族,以及四國島的近藤家族在長崎港也有一支船隊,除此之外,許多零星的海盜也結伴入海打劫,這些倭寇和海盜和大內家族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幾個月前攔截大明的船隊,便是他們在大內家的統一指揮下進行。
這天上午,一個消息在長崎港內瘋狂傳播,曾在數月前逃脫的五十艘大明貨船又回來了,過完冬正準備出海了的幾支倭寇就彷彿聞到了血腥味的狼羣,無不躍躍欲試,準備再像上次那樣,在這支船隊中咬下一塊肉來,當然,他們也知道有明軍水師護航,可上次不也一樣有水師護航嗎?明軍水師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肯定會被劫下幾艘貨船,關鍵是誰能吃到這塊肉。
長崎是肥前國最大的海港,也是九州島除北九州門司城外的最重要城池,可如果從經濟意義上來說,長崎的繁榮甚至超過了北九州,它是日本國的三大海港之一,大內家族的發家就是通過長崎與高麗進行貿易開始,大內家的海外事業基本上都是集中在長崎,可這麼一個重要的城市,大內老家主在臨死前分家產時,卻把它給了老三兼平,理由很簡單,老大義弘領地有三國,老二英義得了勝也的一份,擁有兩國,而老三隻有一國,所以便得到了繁榮的長崎,得到了大內家族幾乎所有海外貿易的資本。
但大內兼平是一個很低調的人,他整天沉溺於美食和女色之中,大哥發給他的一切指令,他都一一照辦,但是有一個原則他從來不會答應,那就是肥前國守護的位子他絕對不會讓出,他雖然實力不濟,可大內家的幾個長輩都支持他,使得大內義弘始終找不到藉口奪取肥前國。
今天一早,大內兼平忽然接到了大哥的緊急指令,幾個月前逃掉的五十艘大明貨船又回來了,他已經探查過,大明的護衛船並不強悍,甚至比上次還有不如,因此他要求大內兼平親自帶船出海,一定要奪取全部的貨船。
大內義弘的指令下得異常強硬,如果大內兼平不肯出海,就那把船隊交給他,他出海去攔截大明貨船,大內兼平不敢怠慢,他立刻召集甲賀家族、島津家族以及近藤家族在長崎的代表來自己府中開會商議。
鑑於上次的教訓,幾個家族都一致要求提高分配標準,大內兼平無奈,只好答應將分配標準由上次的二八分成提高到三七分成。
衆人制定了周密的攔截計劃,並將攔截地點由上次的五島列島,改到了南下船隻必經的福江島,一共將有二百艘大小戰船參與攔截,長崎港內的氣氛驟然變得火熱起來。
在長崎港的一座木屋裡,近藤家的代表田中優俊卻表情憂慮,幾個月前,大明貨船在五島列島附近被攔劫,使得船隊被迫返航,這件事他被近藤家主狠狠地大罵一通,事後他才漸漸想明白,近藤家既然已經投靠了南朝,當然對南朝渴盼的物資被劫而感到惱火了,可現在,大明的貨船又重新來了,他該怎麼辦?去彙報請示似乎已經來不及,他必須得自己做主了。
田中優俊是個四十歲的男人,三年前,四國的貿易大商人近藤家得到了大內家族的同意,在長崎組建了一支船隊,對高麗貿易,田中優俊是近藤家主近藤賢二的大女婿,他便被任命爲駐長崎的代表,但田中優俊卻知道近藤家的真正目的並不是什麼高麗貿易,而是爲南朝進入九州鋪平道路。
眼下,大明貨船再次到來,他必須得有所行動了,他不想再受家主的責罵,想到這,他召來一個心腹手下,對他囑咐了幾句,手下點頭答應,迅速地離開了。
是夜,一條小船離開了長崎港,向五島列島方向駛去。
早晨,天氣晴朗,天邊淡淡地飄着幾朵白雲,海水就像天色一樣蔚藍、明淨,錦緞般閃着銀色的光輝,數以千計的海鷗在海面上盤旋,遠遠地,就在這樣平靜的沉睡般的海面上,三隊掛着白帆的船隊乘風破浪而來。
寶船船首,李維正站在羅盤前,手裡拿着航海所需的針位簿眺望着遠方的海面,他正在向一名負責定位的水手學習如何判斷路線。
從伊歧島出發,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他們探查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島嶼和十幾個海灣,但始終沒有發現倭寇的蹤影,按照明軍的經驗,倭寇一般是從四月開始襲擾大明沿岸,一直會延續到十月,也就是說現在倭寇應該還在日本的基地中,昨天他們在五島列島中的上島附近突然接到一艘小船的報信,從他們口中得知,倭寇的二百餘艘船隻已經出海,目前主要集中在福江島一帶,準備攔截明朝貨船,而此時從路程上來看,福江島應該已經不遠了。
“大人在看什麼?”賴永國笑着出現在李維正身後,他的心情很好,聽說指揮使大人準備痛擊倭寇的老巢,他有點急不可耐了。
“前方忽然出現了大羣海鷗,這說明離陸地已經不遠了。”李維正搭手簾仔細看了看遠方,遠方還是一片茫茫大海,什麼也看不見,他有些感慨地說道:“我聽說西洋人有一種千里眼,是一個長筒形,通過它能看到十里外的船隻,如果我們也有這樣的東西,我們就能在敵人之前發現對方,從而搶佔先機。”
“真能看到十里外嗎?”賴永國的眼中流露出了極爲嚮往的神色,他異常羨慕道:“大人說的這種東西我聞所未聞,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去一趟西洋,買它幾十個回來。”
李維正說的當然就是望眼鏡了,望眼鏡是伽利略發明,只是伽利略此時恐怕還沒有出生呢,不過只要有原料,他也能做出來,李維正笑了笑,便岔開話題道:“賴將軍,你覺得倭寇中是不是有人在幫助我們?”
賴永國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沉思了一下便點了點頭道:“極有這個可能。”
李維正的眼中出現一絲憂色,他緩緩說道:“我從昨天開始就在考慮此事,我總覺那幾名報信的日本人有點問題,據他們說是近藤家族的人,不願南朝的貨物被劫,可如果我是倭寇頭子,而且打算攔截大明貨船,那我也會派人喬裝來送信,以提供錯誤的情報。”
賴永國一驚,“大人的意思是,他們提供的是假情報。”
李維正卻搖了搖頭道:“情報的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肯定有人要打我們的主意,只要我們做好準備就不怕,所以我們不能再按預定路線行走,如果我沒料錯,福江島情況複雜,確實很可能就是他們攔截我們的地方,我們不必與他們正面交鋒。”
賴永國有些愣住了,指揮使大人不就是想打倭寇嗎?怎麼又想要避開他們,他遲疑一下便道:“大人莫非又不想打倭寇了?”
“不!”李維正凝視着遠方的海面,一字一句道:“我是要打亂他們的部署,讓他們跟着我們的節奏走。”
就在這時,桅杆上的眺望手忽然大聲叫喊起來,“陸地!大人,我看見陸地了。”
李維正立刻扶在船舷上,努力向遠方看去,果然,他也隱隱看見了一條長長的黑線,那裡就是福江島了。
“船隻調頭向東!”李維正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指令,“傳我的命令,船隊全速駛向長崎港。”
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