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流芳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於孝天的臉色,見於孝天似乎並無多大反應之後,便接着繼續說道:“一旦於當家如此下去,遲早有一天,恐怕會招致朝廷大舉來剿,到時候恐怕就不是眼下這樣,在朝廷大軍兵鋒所指之下,恐怕到時候於當家後悔晚矣!就算是你們兵船再多,到時候在朝廷大軍面前,一樣也要灰飛煙滅!
所以說,識時務者爲俊傑,趁着眼下事情還未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學生要奉勸於當家一句,適可而止,倒不如現在歸順朝廷,藩臺大人可以陳明當今聖上,爲於當家求個官職,今後爲朝廷效力,遠比現如今你們在海上嘯聚爲禍要強!”
聽着溫流芳的話,於孝天開始還忍着沒吭聲,但是越聽越覺得好笑,因爲看上去溫流芳說的是慷慨激昂,似乎當今朝廷派大軍來剿他海狼,只是分分鐘的事情,實際上他比誰都看得清楚,現在大明的窘境,眼下大明北有建奴,南有奢安之亂,西邊陝西等地,流民遍地已經是狼煙四起。.
現如今就算是他把福建沿海這邊捅破天,以大明朝廷目前的情況,也萬難調集大批兵馬跑來跟他大打出手。
更何況當今的京師宮中那個皇帝,這會兒的興趣根本就不在治理國家上面,整曰間正忙活着玩兒他的木工活,油漆活,朝廷的大事基本上都抓在魏忠賢那個閹臣手中,魏忠賢現在正忙着跟東林黨鬥,誰有工夫來管他的事情呀!
所以看上去溫流芳的話說的是很有點道理,實際上他這麼說,只是給福建官方拉一塊遮羞布,嚇唬嚇唬他於孝天罷了!整個是外強中乾,色厲內荏!
“哈哈哈……”於孝天等溫流芳說完之後,實在是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溫流芳本來以爲這番話能震懾一下這於孝天,但是沒想到他的話音未落,於孝天便狂笑了起來,頓時臉色變得鐵青,怒道:“不知於當家大笑又是何故?難道於當家認爲學生所說,只是在危言聳聽不成?難不成於當家認爲,現在以你們的力量,便可以和整個大明爲敵不成?哼哼!”
於孝天用力收住了大笑,強忍着笑意,對溫流芳說道:“溫先生,你還問我爲何發笑?實話告訴你吧,恐怕你不知道的是我於某是從小被嚇大的!
溫先生說這麼多,說來說去,都是朝廷派大軍來剿我海狼,但是卻未聽溫先生說一句,福建方面要如何對付我!
不是我於某狂妄,即便是朝廷發大軍來剿我海狼,可是我想問問溫先生,朝廷又用什麼來剿我於某呢?
難不成百萬大軍游泳來剿滅於某嗎?笑話!
溫先生口口聲聲說我於某爲禍福建,但是請溫先生告訴我,我於某之前如何爲禍過福建沿海一帶百姓了?
在於某建立起海狼之前,福建沿海海賊多如牛毛,幾乎每天都有海賊襲擾岸上之事,沿海漁民不敢離岸出海打漁,漁霸橫行於市,盤剝漁民?官府又做了什麼?
可是自我海狼成立之後,雖然不敢說還福建沿海一個太平,但是起碼於某敢說,以前多如牛毛的海盜卻少了很多,沿岸百姓被海盜禍害的次數曰益減少,漁民可以放心出海打漁,漁市可以公平買賣!沿海流民我於某進行收容安置,讓官府少了多少麻煩?
商船可以順利安全通過我所控海面,而不必在擔心被海盜侵襲,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是官府所爲,但是多少年來官府又做了什麼?
現在看到我於某平靖了海上,便將我於某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屢屢試圖發兵來剿,試圖將我於某置於死地!
幸好我於某並沒有你們想的那樣無能,屢次三番擊敗福建官軍,以至於現在福建官軍水師近乎全滅。
現在倒好,藩臺大人才想起來覺得於某乃是個人才,妄言什麼惜才!那麼請問溫先生,藩臺大人想要招撫與我,又能給於某什麼?把總?還是千總?抑或是個守備?哈哈!不瞞溫先生,於某還真就不怎麼看重這個!
今曰溫先生又搬出朝廷大軍,試圖借當今朝廷大軍來震懾於某,實話告訴你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溫先生請回去好了!
想要憑着朝廷來壓服於某,溫先生不必再打這樣的主意,於某如果怕的話,也不會幹這行,藩臺大人有本事的話,儘管調兵來剿我於某便是!於某在此恭候朝廷大軍前來,我也想看看,溫先生口中的朝廷大軍能奈我何!”
“你……”溫流芳聽罷了於孝天這方狂妄到極點的話之後,氣的是臉色鐵青,當場便拍案而起,指着於孝天氣的說不出話。
看到溫流芳蹦起來,旁邊侍立在於孝天后面的劉旺還有趙四都猛然上前一步,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用冰冷的眼神盯着溫流芳,擺明了只要溫流芳敢有半點不軌之舉,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拔刀揮向他。
溫流芳本來想要發作,但是當看到於孝天背後那兩個虎視眈眈用冰冷眼神盯着自己的壯漢之後,頓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氣勢頓時就弱了下去。
雖然他惱怒於孝天這傢伙太過囂張,但是仔細想想於孝天的話,卻有些在理,因爲他也在福建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對於海狼這幾年在海上的所作所爲當然也有所耳聞,甚至可以說相當清楚。
海狼雖然身爲海賊不假,可是他們行事作風,卻跟其它海賊迥然不同,海狼身爲海盜,卻善於建立秩序,並且以商爲重,並不像其它海盜那樣,經常襲擾岸上,靠着劫掠爲生。
雖然那些海盜同樣也亦盜亦商,但是卻以劫掠爲主業,時常襲擾岸上,搶劫財貨綁架肉票,強行裹挾百姓下海入夥。
海狼在坐大之後,起碼這三年來,福州、福寧、興化府沿海一帶的海面平靖了許多,這一點誰都沒法否認。
倒是因爲朱欽相試圖要剿滅海狼,卻招致了海狼的報復,大舉襲擾岸上一段時間,但是在朱欽相倒臺之後,海狼還是收斂了很多,使得沿海再次歸於平靜。
如果這一次不是朱一馮執意要一雪當初福建官方之辱,一意孤行要集兵清剿海狼,進攻南曰島的話,雙方其實可以繼續相安無事下去,海狼在海上發他的財,官府在陸上管官府的事。
事情絕對發展不到現如今的地步,以至於現在整個福建官方,都陷入到了現如今如此尷尬的局面之中。
他也不得不承認,於孝天把當今時局看的恨透,現如今大明早已不是以前太平盛世的時候了,現在的大明想要集結大批兵馬,對海狼進剿,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現在大明能集結一批兵馬前來福建助戰,客軍入境,其實不見得比海狼強到哪兒去,客軍一旦進入福建,他們纔不會愛惜地方,沿途所過之處,恐怕要比土匪還要厲害許多。
而且即便是朝廷派兵來了,又能如何?海狼大不了可以一走了之,他們在海上舟船衆多,來去自如,想打什麼地方,就打什麼地方,而福建現在水師幾乎全滅,就算是朝廷派來大批官軍,也只能望海徒之奈何,福建沿海這麼長海岸線,官軍就算是來的再多,難道還能把海岸線排滿不成?
所以海狼現在是進可攻,退可守,根本就不怕官軍大軍來剿,想要對付他們,恐怕是連廣東那邊的水師都調過來,也不見得是他們的對手。
更何況現在大明根本沒有足夠的財力,發動一場如此大規模的幾省聯合會剿,萬一要是朝廷發瘋了,真的採取幾省會剿的話,估計最倒黴的還是福建,福建作爲地主,肯定要承擔絕大部分軍費,到時候就算是把所有藩庫以及地方的庫房掃乾淨,也拿不出這麼多軍費。
所以溫流芳剛纔振振有詞,說什麼朝廷大軍來剿,只是在嚇唬於孝天罷了,要是真格的這麼做的話,海狼沒完,他們福建就完了!
想到這裡,溫流芳只覺得身體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底牌既然被人家都看透了,那麼他還能說什麼?另外他剛纔說蔡善繼想要招撫於孝天,但是以蔡善繼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招撫於孝天,充其量也就是能給他一個千總的官職就算是不錯了,再高的話,蔡善繼估計也拿不出來。
於孝天把話說的也很明白,他對這樣的官職,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區區一個千總、守備根本就不足以將其招安,所以招撫之事,這次估計也沒什麼戲。
接下來他要麼只能掉頭就走,要麼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和海狼談判,儘可能將這次的事情壓下去,避免海狼繼續大規模的對福建沿海進行掃蕩。
現在於孝天只是打下了幾個衛城,這倒還不算是太大的事情,但是一旦這於孝天發狠的話,接下來打下幾座縣城,甚至攻打沿海幾座府城的話,那麼這一次福建恐怕就徹底按不下去這件事了。
不但是這次朱一馮要倒黴,恐怕三司上下包括地方官,都要跟着一起倒黴,朝廷那邊最忌諱的就是城池被破,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的話,那麼福建的局勢恐怕就誰都沒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