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伏在他父親的身上,失聲痛哭着,不停的對着走近他們的人連連磕頭,求路人能救救他的父親。
可是這樣的哀求卻沒有起到一點作用,路人麻木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幕一般。
漸漸的那個虛弱的男人,眼睛失去了最後的光彩,雖然似乎還有一口氣,但是也跟死人已經沒有什麼兩樣了。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看上去稍微強壯一點的難民,看到了地上倒伏的這個男子,緩步圍了上去,但是他們並未對其施救,更沒有給這個哭嚎着的少年半分的幫助,而是就這麼圍上去,開始從哪個男人身上扒去他單薄的衣服,這已經是這個男子身上留下的最後的所謂的財產了。
那個少年拼命的哭叫着,拉着他們的手,哀求他們,勸阻他們不要扒去他父親的衣服,他父親還沒有死透,求他們不要這麼做。
可是幾個男人卻視若罔聞,依舊繼續手頭的動作,從倒伏在地的男子身上,扒去他的衣服,然後裹在自己身上。
立馬於土丘之上的一個漢子忍不住罵了一聲:“奶奶的,這是什麼世道呀!老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人還沒死透呢!就這麼扒光他的衣服,還有他的兒子在一旁,這是人乾的事兒嗎?”他的口音也是山東本地的口音,但是聽起來卻並不是登州這邊的口音。
爲首的一個人點了點頭,哀嘆了一聲道:“到了這個時候,人已經沒有人性了!也罷!今天就幫幫這個孩子吧,要不然的話這個孩子也要死在這兒了!馬七,你下去趕走那幾個人,把孩子帶回來吧,今天看來叛軍不會來了!”
旁邊剛纔說話的那個漢子,聞聽之後立即應道:“遵命!我去了!”
話音未落他便一抖馬繮,雙腳一磕馬腹,縱馬便從土丘上衝向了官道,馬蹄聲響起的時候,路上的那些難民都嚇得不輕,趕緊紛紛走避,包括那幾個正在扒地上倒伏男人依附的傢伙,也都趕緊站起身躲避。
這個馬七催動坐下的戰馬,如同旋風一般的衝到了官道上,揚起馬鞭噼噼啪啪的抽向了幾個扒取衣服的傢伙,口中罵道:“你們他孃的都不是人,給老子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再讓老子看到你們,就宰了你們這些混帳!”
幾個傢伙被抽的慘叫連連,連滾帶爬的四處逃竄,馬七策馬收繮,停在了倒地男子和那個少年身邊,一反身乾淨利索的跳下了馬,雙腳落地連抖都沒有抖一下,就如同一顆釘子一般,釘在了結冰的地面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個人肯定以前是個騎兵,而且還是那種精騎,騎術相當精湛。
馬七跳下馬之後,蹲下身,探了一下地上躺着的那個男子的鼻息,又把手指搭在那個男子的脖?的脖頸上,探了探脈搏,然後嘆息一聲,微微搖搖頭對那個少年說道:“小子,別哭了!你爹已經不成了!你跟着我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能讓你活下去!”
少年其實也知道他爹已經不成了,聽了這馬七的話之後,哽咽着點點頭,畢竟是亂世,少年跟着他爹這一路行來,也見多了這樣的場景,所以很快也控制住了情緒,雖然還是悲傷難以自己,可是還是趕緊跪在地上,重重的對馬七磕了幾個頭。
少年也很清楚,任誰都救不了他父親了,現在這個馬七肯出手救他,已經算是他的天大福分了,有了這個馬七,他就能活下去了,否則的話,他自己也知道,憑着他的腳力,就算是走到牟平縣城,恐怕也弄不到吃的,照樣要活活餓死。
馬七也沒有去掩埋少年的父親,只是將他拖到了路邊溝中,用路邊的積雪草草的掩蓋了一下他的屍體,然後把少年抱上了馬背,翻身上馬坐在了少年背後,從懷中取出一小塊餅子,遞給了少年。
少年看到這個餅子,如同餓狼一般,一把奪過去,瘋了一般的拼命的啃了起來,頓時便被噎了個白瞪眼,險一些當場噎死,馬七趕緊拍打着他的背,連聲說道:“小子!慢點吃,回去之後,還有吃的,餓不死你了!你別他孃的現在噎死了,老子豈不白髮善心了嗎?”
在路上附近一些難民,看着這一幕,眼中都充滿了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神色,一個個看着少年手中那一小塊雜糧餅,猛吞口水,要不是懼怕這個虎彪彪的馬七,他們估計這會兒就涌上來搶奪那塊雜糧餅了。
馬七上了馬之後,掃視了聚集在周圍的那幾十個難民,忽然放聲叫道:“你們都給老子聽清楚了,就算是到了牟平縣城,也沒人給你們吃的,要想活命的話,就聽老子的!
你們繼續朝前走,到牟平縣北十里外的西山村,那邊我們劉老爺放賑施粥,可以讓你們活命,能不能走到哪兒,就憑你們自己的本事了,只要走到哪兒去,你們就餓不死了!”
說完這些之後,他也不再多廢話,一抖馬繮,口中叫了聲:“嘚……!”策馬奔回到了土丘上,對着幾個弟兄點了點頭,幾個人也都微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馬七懷裡面攬着的那個黑瘦少年,衆人一起撥轉馬頭,一抖馬繮,戰馬立即四蹄撒開,踏着冰雪朝着西山村方向馳去。
這幾個騎士,正是西山村之中,海狼的斥候,這些人以前都是山東這邊被海狼招募的響馬或者是逃兵,每個人都會騎馬,而且騎術精湛,頭前一段時間,又在海壇島特訓了一陣,恢復了一下馬上作戰的本事,這次隨着兩個排被一起送到了劉不同這裡,現在充當西山村的斥候,專門每天一早出來,到這邊觀察官道上的情況,防備叛軍突然來襲。
在他們返回西山村的時候,西山村外面這時候已經又聚起了幾百名難民,這些難民每個人到了這裡之後,都先得到了一碗熱粥,吃了之後多少恢復一下精神,有了點熱乎氣,省的到了晚上就被凍死或者餓死。
然後又海狼管事的人,對他們進行甄別,查問他們的身份,只要是有人作保,就可以被收入到養馬島土圍子之中避難,但是要進土圍子,就要簽下賣身契,今後要聽這裡的人的吩咐,讓他們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暫時不走,也要在土圍子裡面幹活,才能吃飯。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難民之中,絕大多數人已經顧不上這些了,雖然前了賣身契,就不再是自由身,可是現在活命最大,眼下天寒地凍,到處都是亂兵和叛軍,還有賊人,又沒有人賑濟他們,這麼到處走,遲早都是餓死凍死,雖然進了土圍子,以後就要聽人家的使喚,可是畢竟這裡能給他們一口吃的,不至於讓他們餓死。
而且土圍子裡面還有屋子,可讓他們避寒,不至於被凍死在這鬼天氣之中,這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了,所以絕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來,簽下賣身契,成爲這劉大善人的僕役。
至於那些不願意籤賣身契的人,海狼部衆也不客氣,給一碗粥喝了之後,便將他們逐離這裡,並且不再繼續給他們提供飯食,至於他們以後怎麼辦,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這時候濫發善心也不是個辦法,海狼要留下的,只能是願意聽他們安排的人,他們救不了所有人。
好在李九成、孔有德率軍攻佔了登州城之後,獲取了不少糧食和銀子,爲了提振軍心,他們也沒有急着逼着當兵的出去搶糧,所以在他們拿下登州城之後,倒是消停了一段時日,讓西山村這邊的劉不同有了更充足的準備時間。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劉不同便在養馬島土圍子裡面收容下了三四千難民,而且每天還會派出一些難民,前往四面八方去招更多的難民朝這邊過來,消息散播的很快,人們口口相傳,很快很遠的地方都有人得知,只要能走到西山村,就能活命,有飯吃。
於是逐漸的有更多的難民開始朝着西山村這邊涌來,原來聚集在牟平縣城外面的那些難民,也都趕緊趕往了西山村這邊,紛紛被收容到了土圍子裡面。
幸好當初土圍子建的很大,裡面足夠容納下上萬的難民,雖然房子不足,可是提前在冰凍之前,卻讓人挖出來了不少的土溝,等難民多了之後,以前的土窩子已經容不下更多難民之後,劉不同便令新到的難民,把以前攢下的木料,搭在土溝上面,蓋上稻草,裡面又用土壘砌起了一些煙道,在煙道的火塘口部,生起火,熱氣便會隨着煙道走,漸漸的烤暖這些長長的土窩子。
土窩子裡面雖然並不算太暖和,但是起碼到了冰點以上,多少裹上一些衣物,下面鋪上一些乾淨稻草,倒是也不會再被凍死凍傷。
這個辦法可以解決很大的問題,大量的新到難民,就被這樣填入到土窩子裡面,雖然有疫病的危險,但是現在天氣很冷,倒也不會太嚴重,而且難民要求也不高,擠在一起也更暖和一些,一道五十米長的土窩子裡面,可以足足塞入幾百人,倒是也更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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