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的很快,比消息傳的更快的,是人心。
整個印度洋都處在一種紛亂的狀態之下,不僅僅相關方面如此,本來不相關的人同樣心有慼慼。
伍丁的信息網十分有效,卡普蘭的艦隊從卡里亥特一起航,不過三五天的時候,消息便已經傳到了巴士拉。
卡普蘭商會沒有把第一目標放在巴士拉,而是瞄準了印度洋與非洲的入海口——亞丁灣。
看來他還是有些擔心伍丁的實際情況是否屬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卡普蘭商會這樣就立即上當,只怕伍丁也不會這麼多年與之拉鋸、難做寸進。
這其實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所以包括亞丁在內的各個重要港口裡,其實都有我們作爲誘餌的分艦隊。
他們的任務不是打敗敵人,而是拖住他們!
另外還有一個情況——據點設在卡拉奇的阿芝莎接到消息後,居然第一時間便全軍出發,向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巴士拉直勾勾的衝來!
而西班牙艦隊卻靜靜的停靠在孟買,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一般。
這樣的結果可謂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原本以爲最積極的西班牙人表現清淡,而原本認爲不會有太大反應的阿芝莎倒是最先上鉤!
“這……啓藍,西班牙人沒動靜啊!我們的計劃算是成功了嗎?”
伍丁心裡一百萬個鬱悶,這是典型的欲射一鹿、誤中一獐。到底能不能起到預期的效果,他不知道。
可是事已至此,無論如何只能往前走。至少不會有什麼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成果大小的區別。
我是絲毫不擔心,這一切都在正常的情況範圍之內,唯一令我吃驚的是阿芝莎的反應。
“據你所說,阿芝莎從來不出現在巴士拉附近,因爲怕受到通緝,爲什麼現在忽然採取了這樣主動的姿態呢!”
我抿着紅茶,心中若有所思:“難道形勢變了?亦或者她擁有了可以無視巴士拉海面力量的實力?”
伍丁支支吾吾,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華梅看着這小子的囧像,忽然頗有內容的一笑:
“八成她是來弔唁你的吧!或者說——她根本不信你這負心漢這麼容易死,要來秦守送你一程?”
伍丁正在學者我的樣子似模似樣的喝着茶,想要掩飾自己的囧像,聽了華梅這麼一句,“噗”的一聲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
“說中了!”我和華梅相視一笑,一臉的鄙視之意。
緹娜連忙遞上絲巾,伍丁火急火燎的擦了擦嘴,頗有些心虛的看了我們一眼,方纔穩住心神,回答我們的疑問。
“阿……阿芝莎本性不壞,若不是家族受到詆譭沒了退路,她絕對不會走上海盜的不歸路的!”
我定定的凝視着伍丁,分析着他話裡話外的意思,良久方問道:“在你看來,阿芝莎還有重回社會的可能嗎?”
“爲什麼沒有!?”伍丁有些激動的喊出了聲!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頓時有啞火了。
我笑的很輕:“所以,只要她本人不反對,你就有辦法讓她抹去過去的黑歷史,讓一切重新開始,對嗎?”
伍丁有些呆滯的望着我,他在思考我的意思,終於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一直希望阿芝莎能夠歸來,也爲此做了很多的準備!如果這一次她真的是爲我而來,那我一定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
他忽然來了精神,認真的又說了一遍:“是的,我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現在的關鍵是——阿芝莎,她真的會來嗎?”
我放下茶杯,嘆了口氣:“郎有情,妾有意,可惜時事不相與。放心吧,這一次你傷重不治的消息做的很真,如果她的心裡真的有你,真的對你還有那份感情,那麼她一定會回來的!”
伍丁“騰”的一聲佔了起來,兀自着急道:“那我們一定要趕在王室的海軍之前攔住她!如果讓她一路衝到巴士拉港,只怕要保她還得大費周章!那樣可不行!”
我無奈搖頭,咂了咂嘴:“既然如此,你還在這裡磨嘰什麼?從消息傳回來的時間來算,此時的阿芝莎只怕已經進了阿曼灣吧!你的時間並不多了!”
“啪”!伍丁重重的拍了拍桌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阿芝莎的艦隊原本有大大小小的船隻十五六支,接到伍丁的死訊之後,阿芝莎暴怒的砸掉了幾隻珍貴的花瓶,不顧一切的率領着隊伍,全速向着巴士拉駛來!
她手下的海盜們一開始還沒回過味來,可是經過半個印度洋的穿行,這些江洋大盜們可算是回過神來——頭兒這分明是要去送死啊!
早就聽說頭兒和那伍丁商會的老大有一腿,兩人雖然時不時在海上發生一些摩擦,但是眼明人都看得出來,頭兒分明是想給伍丁商會的老大一些功績,全無跟其他商會交戰時那種你死我活的勁頭!
可是這次不一樣,完全不一樣!聽道上傳聞說,伍丁商會的老大似乎在上次的交火中受了傷,現在雖然還沒有明確傳出死訊,但信息傳聞間諱莫如深,只怕是凶多吉少。
據說擊傷他的炮彈來自己方的火炮——大家都知道,當時那幾炮開的到底有多敷衍,說白了就是給合作的卡普蘭商會和西班牙人做做樣子,沒想到真的打中了對方老大、頭兒的情況,還差點兒打死了?
怪不得頭兒發這麼大的火,可是這要真的跟着她衝到巴士拉,只怕在海軍的圍剿之下,自己這些人都得被絞死在海灘的十字架上!
於是由不少人開始開小差,以各種各樣的理由請假離開。也有的掌權者或明或暗的提醒頭兒,希望她能改變計劃,別去巴士拉送死,可頭兒的回答只有兩個字:
“加速!”
這些海盜們真的是欲哭無淚,眼瞅着阿曼灣就要到了,南邊兒已經看到了馬斯喀特的城池,裡面可就是敵方海軍的天下了!
有一些海盜終於繃不住了——主要是罪大惡極的海盜亡命徒,他們知道此行絕對沒有什麼收穫,保命絕對是第一要務。
於是在夜間通過馬斯喀特以北海域之時,幾個資深海盜帶着三五艘船悄悄的脫離的艦隊,向着東南方向逃逸了!
儘管阿芝莎的勇名素著,對待手下也是恩威並施,但是這一次完全是擺明了送命,對於海盜來說,可沒有捨生取義的說法和道義,悄然遠遁絕對是比較仁義、也不撕破面皮的上上之選!
當手下告訴阿芝莎這個情況時,向來御下極嚴的阿芝莎居然毫無反應!親信手下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覺得頭兒今天極其反常的沉默。
這些親信立即乖乖的閉上了嘴,他們也在思考,頭兒到底打算幹什麼?難道真的像那些叛逃者所說——頭兒完全就是的打算去送死?
他們不確定,但阿芝莎的表現分明告訴他們,這個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一時間又是人心惶惶。
在這樣的情況下,阿芝莎的海盜艦隊抵近阿巴斯港南部之時,又有幾艘船悄然脫離了隊伍,不顧一切的向着阿曼灣的方向逃了出去!
阿芝莎的艦隊此時只剩下三艘船,當親信再次告訴她這個消息時,阿芝莎沉默了片刻,下令將三艘船集合起來,她要訓話。
三艘船最終在拉斯海瑪以北十五海里處完成了集結,阿芝莎乾脆利索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願意跟着自己走的,上旗艦;不願意再往前走的,上另兩艘船。無論怎樣選擇,她都不怪別人,也算是對以往情分的最好報答。
海盜們面面相覷,這是頭兒提前下達了散夥令啊!於是絕大部分的海盜都上了另外兩艘船,只有大概三十名左右的死忠留在了阿芝莎的旗艦“狂風勇士”號上,決心陪着自己的頭兒共同面對未來的一切!
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受過阿芝莎巨大恩惠的,他們心中保留着對阿芝莎的崇高敬意,決心與頭兒共存亡!
阿芝莎淡淡一笑,帶領着剩下的手下一往無前的向着波斯灣駛去!
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當時,自己的祖輩因爲得罪了王室而被排擠,伍丁惦記着婚約,竭盡全力保全了自己。
他當時想讓自己改換名目,到海外開始新的生活——他也會來,給自己一個妻子應該擁有的一切。可是自己咽不下這口氣,就爲了狠狠打擊那些排擠自己的王室產業,悍然帶隊走上了海盜的道路!
可是伍丁他......他依然全心全意的幫助着自己,如果沒有他的暗中支持,就憑自己當初的那點實力,只怕早就被其他海盜勢力吞的渣都不剩了!
他到底爲此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但是......就因爲自己裝模作樣的一輪炮擊,居然就把他打中了、打傷了、打死了?
阿芝莎心裡的血淚已經流乾,她這次來就是想見伍丁最後一眼,哪怕是親親他的遺體也好,哪怕爲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或者說,她根本沒打算活着回去,歸根結底,她在爲自己的行爲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自責,她打算一命還一命,用自己的死爲自己的錯誤贖罪!
狂風勇士號一往無前的駛進了波斯灣,來到阿布扎比港以北時,周圍開始出現了大量的軍艦!阿芝莎僅剩的這一艘船很快被包圍了!
甚至不能說是包圍,隨着軍艦的密度越來越大,狂風勇士號已經完全融入了敵方的海洋之中!
阿芝莎“錚”的一聲抽出彎刀,準備下令拼死突圍!
就在這時,對面的船上忽然升起了船旗,阿芝莎的瞳孔猛地緊縮起來——那船旗,正是伍丁商會的船旗!
一艘巨大的戰艦排衆而出,直戳戳的向着狂風勇士號開了過來!
船停了,一個人影來到了船首處,默默的向下望着。
阿芝莎擡起頭,渾身猛地一顫。
那身影,多少次在夢中夢到,多少次心心念念,多少次魂牽夢縈!
是他!伍丁!他沒死!眼淚瘋狂涌出!
“噹啷”!阿芝莎手中的彎刀重重的落在甲板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