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一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我按照朝臣的職責,對大英帝國、對英國王室,也即是對她本人盡職盡責。
但是很遺憾,她對之前與西班牙人的交易隻字不提,更不提補償的事情,這就說明她壓根沒把我的損失,或者說憤怒太當一回事。
或許在她看來,自從戰勝了西班牙,整個歐洲、甚至整個範圍內,她都沒有了真正的敵手,所以在她意識深處並沒有因爲虧欠了我而感到絲毫的內疚。
既然是這樣,我真的沒必要跟她有更多的交集,或許大家各走各路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很明顯,伊麗莎白一世並沒有這個覺悟,她依然派來了伊莎貝拉,或許這是她體現自己誠意的方式——我派來了我最親愛的侄女,難道這還不能代表我的誠意嗎?
或許直到此時,伊麗莎白一世依然是這個想法,而坐在我對面的伊莎貝拉此時卻全然不是這個想法。
她深深的體會到了我的憤怒,儘管我的表情很淡定,但是那種蘊藏在笑容深處的怒火卻是清楚而明白的。
“啓藍,女王她年紀大了,你可以多理解她一些嗎?畢竟,她孤獨的活了一輩子,有些執拗也是正常的,對嗎?”伊莎貝拉幾乎是在哀求。
可是我卻依然不爲所動。
你可以有個性,但是憑什麼對我任性?
換句話說,我憑什麼慣着你?你我本就是互相利用,談什麼忠貞不二?說什麼非你莫屬?哪有那麼多應該或不應該?
於是我笑着回答伊莎貝拉:“當然可以,我理解!我十分理解——不如這樣,你回去告訴女王陛下,我理解她的苦衷,也祝她永葆青春,日日開心!這樣沒有問題吧?”
伊莎貝拉臉上露出了無奈和苦澀的表情,她知道,我聽起來說的大義凌然,但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和她們繼續合作的意思,而這與女王交代的要求是根本不匹配的。
“難道你真的不在乎當年的情誼了嗎?女王這些年可是日日在想着你,別生氣了,可以嗎?”伊莎貝拉還是想勸我回去。
可惜,我並不是當年那個簡單的我,經歷了這麼多起起伏伏,我早已經失去了去未知情誼的渴盼,尤其是對這些上位者——伊麗莎白一世是比朱翊鈞更有能力,但這並不能說明她比朱翊鈞更重感情!
我萬里迢迢回到大明朝,只爲他朱家的江山穩定,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呢?
背叛!背叛!背叛!
在伊麗莎白一世這裡不也是嗎?
與敵人媾和,置我的利益於不顧,這不同樣是背叛嗎?
於是我站起身,整了整衣領,非常優雅的向着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天色晚了,我很累。事情很清楚,不如就這樣吧,好嗎?”
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伊莎貝拉麪色驟然一變,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用濃濃的威脅語氣說道:“你會後悔的!”
我哼了一聲,不屑的道:“計謀失敗,就露出真面目了?”
伊莎貝拉默然無語,我緩緩坐下,冷着着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告訴伊麗莎白,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只不過我也把同樣一句話送給你——你們,也會後悔的!”
伊莎貝拉臉色猛地變了變,她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道這一步,也許方纔那句話並不是她想說的,但是她已經說了,頗有一種覆水難收的意味在裡面。
“好吧!告辭!”伊莎貝拉再不說話,扭頭走出了我的房間。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嗎?我坐在那裡,輕聲冷笑。
伊莎貝拉出門半分鐘後,房門再次響起,聽腳步聲,是拉克申的。
我應了一聲,拉克申推門而入,走到我面前,在我的示意之下坐在了我的對面,方纔伊莎貝拉所坐的地方。
“談崩了?先生。”拉克申的表情非常平靜,看得出,他已經猜想到了一切,卻並不顯得緊張。
“是啊,初步談崩了。”我換了只酒杯,給拉克申倒上一杯:“她們想一毛不拔,我又豈是隨意糊弄的傻子?”
拉克申點點頭:“想必第二波談判很快會到,先生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撇着嘴笑了笑:“我能有什麼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難受的是伊麗莎白纔是吧。”
拉克申微微點頭:“的確,她此時應該相當的無奈。我們的實力盡管無法和英國相比,但是我們有着別人所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靈活!和我們爲敵,會讓她們受到這樣或那樣不可預見的傷害,所以不到最後一步,伊麗莎白絕對不願意和我們徹底撕破臉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遠處星星點點的船火,悵然嘆道:“可是即便如此,有些事我們也不能不防!萬一伊麗莎白狗急跳牆,想拿我來個殺雞儆猴,若是沒有準備,只怕會措手不及!”
“正是,先生,我此來也正是爲了此事。”拉克申答道:“想必先生已經有了決斷,我倒是多慮了。”
我轉過身笑了笑:“你的想法並非無稽猜想,我其實已經做了安排的。”
拉克申拱手道:“願聞其詳!”
我伸出三根手指,笑着答道:“爲了應對這個情況,我一共做了三個方面準備。”
“第一,我派人聯繫了亨利,說到底,伊麗莎白並不是忌憚我,而是擔心法國海軍會坐大。所以這本就不是我應該操心的事情,即使要操心,也該亨利操心!”
“亨利陛下會怎麼做呢?”拉克申追問道。
“國與國之間的事,不僅僅是軍事的較量,而是綜合實力的比拼。他知道我爲了支持他做這件事而受到伊麗莎白一世的威脅,他就一定會伸出援手。畢竟所有人都看着,如果他在這件事上掉鏈子,今後還有誰敢替他辦事?”
拉克申笑道:“的確,法蘭西一直和英國暗中較勁。在這個情況下,若是亨利陛下自毀長城,只怕今後勢頭崩了,一步錯、步步錯。所以先生的考慮相當到位。”
我端起酒杯輕輕的搖晃着,繼續說道:“第二點,我讓佑熙儘快回到了荷蘭,通過荷蘭東印度公司聯繫北海的各界商會,從商業上對英國進行擠壓和威脅,斷了他們向北延伸的後路。”
拉克申嗯了一聲,看着我正色道:“英國這次其實也算是自毀長城,本來荷蘭與英國互爲脣齒,結果此時因爲心有顧忌,英國與荷蘭生了齷齪,今後怎麼可能繼續合作無間?此招可行!”
“至於第三條......”我看着拉克申,露出一個惡魔般的微笑:“我已經讓墨派人專門走一趟塞維利亞......”
“去塞維利亞做什麼?”拉克申有些奇怪。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忽然驚覺道:“先生,您是要在這個時候和老阿爾弗雷德第二次談判?”
我不由的哈哈笑道:“和你說事就是痛快!不管什麼事,都是一點就透!好!等墨的情報回來,這次談判我不去,你替我去見老阿爾弗雷德好了。”
拉克申再次陷入沉思,又是半晌之後方纔說道:“您是要避嫌?也對,目前我們和法國如膠似漆,和英國橫眉冷對,絕地不能再和西班牙夾纏不清!您在這事上向後退一退,絕對是明智的辦法。只是不知道您的具體要求到底有哪些?”
我推開窗戶,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了屋子。
“我的要求?其實,我沒什麼要求,我只是希望多一條路。未來在哪裡?我並不太知道,我不缺錢,也不缺經營場地,但是我希望在未來的路上又能能夠一起走。當然,我是指有能力的朋友。”
拉克申走到我身後,他非常明白我的心思。前路漫漫,不知道走到哪裡纔是家。法國是嗎?現在可以算是,但以後不一定是。
有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們和亨利關係甚密,亨利之後呢?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萬一變天了,我們又當如何自處?
如果不未雨綢繆,等到事到臨頭再着急,是不是太晚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的理解,這次談判不一定要求多少補償或者利益,但是一定要拿住他們的要害,或者讓他們不得不和我方合作,爲自己的前路找到一個搭檔,或者幫手,對嗎?”拉克申正色問道。
我扭頭看着他,微微笑着:“當初在草原上遇到你,那時你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卻相當有頭腦。這麼多年過去,最可信賴的人還是你!幸甚!幸甚啊!”
拉克申對着我拱了拱手,微微欠身道:“我只是覺得,我能替您分擔還是太少了!其實我完全可以做的更多!當初您在草原上救了我時,我正被黑石炭部追殺,若不是您,我此時只怕已經煙消雲散。故我哪怕萬死,也不足以報您大恩的萬一!”
我嘆了口氣,緩步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拉克申的肩膀,沉聲道:“好兄弟!我又何嘗不想放手讓你去幹?實則是我身邊確實需要一個人時時出謀劃策。今後,多讓你獨自去處理問題吧!”
拉克申對着我一揖到地,並不說話,而後起身,毅然決然的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