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度等人剛一進後宅就聽見痛苦的呻吟聲,跟着管事到了一個院子,主臥的門前擠滿了人,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管事分開人羣帶着馬度和元生到了屋裡,那痛苦的呻吟聲就是從裡間發出來的。管事稟告道:“夫人、少爺,皇上派大夫來了!”
“快!快!快請進來!”
馬度和元生到了屋內,剛剛的掀開門簾就聞見一股酸臭味和重重的湯藥味兒。
只見牀榻之上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躺在牀上痛苦的呻吟,他臉色煞白,滿頭滿臉的冷汗。兩手抱在肚子上面,身體不安的扭來扭去,可眼睛卻是眯着的,顯然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婦人守在牀頭哭哭啼啼,眼睛腫的桃子一樣,另外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錦衣男子在屋裡踱來踱去,屋子的一角除了兩個丫鬟還有一個手足無措的老郎中。
錦衣男子立刻迎了上來,“元公公,皇上派的大夫在哪兒,快請來給家父診治吧。”
“元生”是法號,可是大家都偏偏這麼叫他,元生也懶得解釋了,他指向身邊的馬度,“這位便是……”
錦衣男子皺眉道:“皇上怎麼派這麼個毛頭小子!”
元生立刻瞪着眼睛高聲斥道:“住口!這位乃是皇后娘娘親弟馬國舅,是皇上口諭急詔而來的,你竟敢無禮!”
那錦衣男子被元生嚇了一跳,一聽說馬度的身份,連忙的躬身請罪,“陶晟不知道國舅爺尊駕,失禮之處請國舅寬宥,日後定登門謝罪。”
馬度拜拜手,“謝不謝罪的日後再說,先給陶參政看病再說!”
這榻上躺着的是乃江西參政知事陶安,雖然他的官不算很大但卻是老朱的寵臣,只看那這高門大院和廳前的門貼就知道了,至於不受寵的應該都是羅復仁那樣的窮鬼,誰叫他脾氣硬嘴又臭。
老朱寵陶安不是沒有道理的,拿陶安和劉基做個比較便知。陶安投靠老朱比較早而且是主動投靠,劉基則是老朱連哄帶嚇收服的;
陶安追隨老朱多年既能做得錦繡文章又能安定地方,劉基身爲老朱的貼身大秘卻請了好幾次的長假。
關鍵是陶安性格脾氣好爲人謙讓、敦厚謹慎,絕不會在元日的朝會上當着衆人的面說什麼“牧豎爾,拜之何益”之類的話。
不過老朱的這位寵臣眼下似乎沒有幾天好活了,病症明顯是急性闌尾炎,馬度衝着那位老郎中拱拱手,“這位同仁你的診斷也是腸癰嗎?”
那老郎中拱拱手道:“閣下真是高妙,憑几句話就能斷出患者得的是腸癰。老朽看患者脈象,乃是飲食不節、溼熱內阻、使敗血濁氣壅遏於闌門所致。老朽之前給患者開過大黃牡丹湯,可惜並沒什麼療效。”
要是一碗湯藥就能好那纔是怪了,在後世一個小手術就能解決的問題,在古代可是要人命的,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這病無藥可醫只能等死。
“不知道陶參政的疾病發作有多少個時辰了?”
陶安的續絃夫人珠淚漣漣的對馬度道:“已經快整整兩日了!”
“兩天了!你們怎麼拖了這麼長時間!”
陶晟哭喪着臉道:“家父此次從江西來應天述職,見過皇上之後準備回江西,剛剛在船上行了不到一天便病發了,家父自知命不久矣便回返應天,給皇上遞了最後一份奏摺,便在家中等死。”
“太晚了!”馬度搖頭嘆氣,還衝着牀上的陶安拱手作揖,“陶參政一路走好,馬某到時候就不來送行了!”
“唉……”陶晟懊喪的一跺腳便不再言語。
倒是那位陶夫人一把抱住馬度的大腿,“早就聽聞國舅醫術高明,都能把鄂國公從黃泉路上拉回來,我家老爺現在還活着,請您勉力一試救他一救!妾身不能沒有老爺啊……啊啊啊”
以這位陶大少爺的年齡早就成家立業,如果陶安死了也許只是事業上受點挫折,可這位陶夫人年紀輕輕的要是死了丈夫怕是隻能守一輩子寡,不光人生毀了怕是生活也不好過,難怪如此傷心欲絕。
馬度知道時候差不多了,這才道:“倒是可以一試,不過風險極大,我可沒有多大把握!”
他確實沒有多大把握,如果是剛剛的發病倒還罷了,可是拖了兩天的時間,一旦發生了腸穿孔,引發大面積的感染,他也沒有辦法。
開膛破肚這種事情古人怕是接受不了,到時候一旦救不活,陶家再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出力不討好惹得一身騷,可就不划算了。
聽馬度這麼說陶晟和陶夫人立刻來了精神,“太好了!國舅爺若是能救得家父,我陶家滿門都感念您的恩德!”
真不是個實在人,誰稀罕你們陶家感恩,馬度倒是希望他能說傾盡家財以報恩德的話。
那位一直立在牆角的老郎中滿臉狐疑,嘴裡嘀咕道:“這腸癰竟真的能治?”
馬度回過頭來笑呵呵的對他道:“能啊,這個方法其實很簡單,只要劃開肚皮,把壞了腸子拿出來就好了,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此言一處,屋子裡面只聽見抽冷氣的聲音,那位一直抱着馬度腿的常夫人,連忙的鬆開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那位老郎中則是連連的擺手。
陶晟瞪着大眼問道:“馬國舅可是不再說笑吧。”
馬度正色道:“這個時候誰有心思給你開玩笑,除此之外難道陶大公子還有別的辦法?”
陶晟又問道:“那馬國舅有幾成的把握?”
“大概一兩成吧!”只要腸子沒有穿孔其實他五六成的把握還是有的,只是不敢把話說滿。
陶晟聞言斷然拒絕,“不行!絕對不行!不能讓我父沒了性命,又沒了全屍!”
馬度真的是想罵人了,就爲了一節爛腸子連命都不要了。
這時只聽見牀上傳來一個顫顫巍巍幾乎不成調的聲音,“老夫……覺得……可行,就……聽馬國舅的!”
只見陶安強撐起了半個身子,馬度來了之後他沒說過一句話,他不是昏迷,只是無力張嘴罷了。
“還是陶參政開明,既然如此馬某可就動刀了,若是真有不測到了閻王那裡,可不要告我的狀!”
陶安的臉上露出一點點笑意,微微的點頭。
馬度覺得陶安未必認爲他的方法可行,大概是疼得受不了,要死也死個痛快。
陶晟突然撲倒牀前,“父親使不得啊,若不動刀也許還能撐上幾日……”
陶安突然猛地一睜眼,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抽了兒子一巴掌,“老夫還沒死,輪不到你當家做主……啊!”
這一下似乎牽扯到了患處,陶安一聲痛呼,胳膊垂了下來躺在牀上沒了動靜,真的昏了過去。
就在這時只聽見院子外面,有人大聲的喊道:“皇上駕到!”
馬度忽然看到,捂着臉的陶晟眼中露出激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