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噗嗤……
一股股的灼熱蒸汽從氣缸的閥門之中噴射而出,巨大的能量推動着活塞、曲軸、連桿張牙舞爪的運行,最後帶着一個石磨骨碌碌的轉起來。
對於這個看起來有些猙獰的大傢伙,別人都下意識的靠邊站,馬度卻從內心覺得親切,即使他在後世並沒有機會接觸這樣的老古董。
張五六把金燦燦的飽滿麥粒掃進磨眼裡,黃白相間的粉末從縫隙裡面滑出來,不大一會就在磨沿上堆得滿滿的,只要用細笸籮篩上一遍,便是雪白的麪粉。
“五六別弄了,看着挺危險的,回頭再上面加一個漏斗,麥子就會自動的掉進磨眼兒裡。”
“沒事兒,俺手腳麻利着呢碰不着俺,這東西真是好用,以後俺家裡也弄一臺,專門給春花磨豆子。”
“算了吧,這東西可不便宜,你還把你家的那頭小毛驢照顧好比較實際。”
別看這蒸汽機不起眼,從立項那一日算起到如今初步成型,所費銀錢快要已近兩千兩了,燒一次用掉的煤炭比一頭驢子用的草料錢可貴多了。
看來這些銀子沒有白花,蒸汽機這兩天的運行一直都很穩妥,今天則是爲了測試各種數據,薄啓穿着一身琉璃作坊厚厚的勞保服,熟練的調整的不同的氣閥記錄參數,還真像是後世的工程技術員。
吳復中跟着安虎子走道蒸汽機的試驗場,棚子下面那個頎長的身影在一羣學生中間鶴立雞羣。儘管那時候吳復中的年齡還很小又時隔多年,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馬度,改變他一生的那個人。
多年不見,他的臉上已經少了從前的稚嫩,面上有了棱角,脣上還留了一條八字鬍,很漂亮,像是兩條英挺的眉毛。是的,他已爲人師爲人父,早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會給自己講故事英朗少年。
吳復中不自覺的向他緩緩靠近,已經可以聞得見他身上那股清新的肥皂味兒,蘭花味兒的,他下意識的伸出手,一點一點的向他的後背靠近,他的動作很輕心頭卻狂跳不止,似乎只要碰到他整個人就會得到救贖。
當你需要的時候上帝總是躲得遠遠的,就在吳復中的指尖要碰到他的衣服的時候,他的身子卻猛地一矮蹲了下去,吳復中只覺得一道黑影帶着一股勁風從眼前掠過,嘭的一聲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草棚子上面嘩嘩的落下好些灰塵。
“老薄!你這是要玩死我啊!”馬度跳着腳大叫,很想揪起薄啓的衣領子把他胖揍一頓。
“老夫收集數據參數,自然要把閥門開到最大,你這人怎麼一點實踐精神都沒有。”薄啓鄙夷的翻了個白眼。
“誰說不讓你實踐了,你倒是弄的牢穩些,上次害的我腦門兒起了個青包,這次捱上了小命都沒了!”
薄啓看了看設備上斷了連桿,道:“這鐵鑄的就是不結實,下次換成百鍊鋼的就是。”
“隨便你怎麼鼓搗,反正我不管了,做得好了那也是你留名青史。小錘回頭去找山長就說我受驚了,要請半天的假好好休息。”馬度說完轉身就走,差點沒和吳復中撞了滿懷,看看對方那目瞪口呆的模樣,“咦,咋還有個大活人哩,看樣子也是嚇壞了。”
安虎子道:“可不是嚇壞了嗎?剛纔那東西就擦着俺們裡頭皮飛過去的。”
馬度踢了安虎子一腳,“你小子不是去城裡接人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又在偷懶了。”
“侯爺別冤枉俺,人俺是接來了,這不是就是這個,還是泰州府興化縣衙推薦來的。”安虎子說着就拍了拍吳復中,“愣着做啥,還不快見過侯爺,嘿嘿……他年齡小,真的是嚇壞了呢。”
吳復中終於回過神來拱手一揖到底,“晚生見過小馬先生!”話一出口就不由得後悔,從前他就是這麼稱呼馬度的,眼下這麼稱呼卻不禮貌還可能露餡。
“哈哈哈……”馬度大笑着似乎沒有半點的異樣,“本侯今年二十有六已經是奔三張的年齡,聽你這麼叫我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倒是你年齡小小就能被衙門推薦過來,想必是個好苗子,回頭我給你安排一個好先生。”
馬度伸手拍了拍吳復中的肩膀,鼓勵了幾句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吳復中看着他的背影,摸摸自己的肩膀,心道:“可能他可能已經把我忘了吧。”
薄啓不屑的道:“切,還好意思說自己奔三張了,到現在也沒個正形。”他罵完就走吳復中的身邊,堆出一臉和藹的微笑,“老夫薄啓就是這書院裡最好的先生,看你有幾分慧根,可願意跟我學習土木機關之術呀!”
官道之上除了小攤小販,還有不少的店鋪,其中最大的幾件都是馬家的,“南洋的木材鋪”、“南洋珠寶店”、“南洋香料鋪”……
這樣的店鋪馬家有很多,除了方山其他的都是開在應天最繁華的地段,總之都是掛着海外的名頭,在掌櫃的口裡那邊是一片遍地黃金的寶地。
可滿朝勳貴沒有誰對南洋感興趣,即使和馬家最好要的幾家也對南洋不屑一顧,他們一心想着撈銀子買房置地好留給後代子孫。
就在去年,徐達、李文忠率軍深入草原進攻和林,沒有像歷史上那樣遇到挫敗,反而是難得大勝。北元小朝廷除了皇帝愛猷識理答臘僅以身逃外,其他的都被俘虜,被稱爲北元樑柱的王保保也力戰身死。
北朝朝廷雖然沒亡卻已經元氣大傷,再沒有什麼號召力,蒙古的舊有勢力也已經陷入分裂彼此爭鬥,估計藍玉日後沒有建功捕魚兒海的機會了。
除了遼東那個和老朱曖昧不清的納哈出,整個天下老朱已經什麼敵人了,怕是他日後要着眼於內政了。天下已經太平了,可朝廷卻越發的兇險,真的要等老朱舉起了刀子,你們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嗎?
“侯爺!侯爺!您走過頭了,咱家在這邊呢。”
“哦。”馬度下了官道直奔家裡,見門前停着馬車便問門房,“老孫這是誰家的馬車?”
“回侯爺,是常府的馬車,大姑爺從倭國回來了,帶着大小姐回來省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