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景隆也道:“帶她去就是,明日受降大帥也要去的,到時候就跟着大帥一起去。”
平安點點頭道:“也好,那就跟着大帥一起去,有大帥在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
“去他爹爹的大軍,能有什麼亂子,趕緊的休息明天早點起牀!”
三人早早休息,第二日起了個大早,碧琳把自己那身花花綠綠的蒙古裝取了出來,帶上軟軟的絨帽,穿上漂亮的皮襖,腳踩一雙精緻鹿皮小靴子,活脫脫的一個蒙古女娃兒。
平安笑道:“去見你爹爹穿這身韃子的衣裳做什麼,當心她認不出來你。”
“就是故意讓爹爹認不出,嘻嘻……”
李景隆道:“這身衣裳暖和,要是她着了風寒,咱們都少不得捱罵。”
三人帶了兩千人馬在城門處呼着白氣靜靜的等着,東方太陽初升的時候城門大開,馮勝坐在馬上優哉遊哉的出了城,他精神矍鑠面帶喜色,看得出來心情相當好。
沒花什麼力氣,就招降納哈出收復整個遼東,這可是大功一件,心情自然不會差了。看到守在城門邊上李景隆和平安便勒住馬繮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平安指了指身前的碧琳,“這孩子迫不及待的要見他爹爹,屬下拗不過她只好答應,起了個大早想着跟大帥同去。”
“哈哈……孩子自然是想爹孃的,本帥這麼大年紀,離家一年半載也是想家,收降了納哈出便可迴應天養老,不用在遼東苦熬了。”馮勝解下身上的大氅遞給平安,“給小丫頭蓋上,天太冷要是染了風寒可不好跟馬侯交代。”
“這不合適吧。”平安猶豫着要不要接。
“沒什麼不合適的,本帥身子骨還硬朗着呢,穿着這裘皮大氅去見納哈出反叫他看輕了,接着!”馮勝擡手丟給平安。
平安只好接住給碧琳裹上,碧琳從大氅之中探出小腦袋,“侄女多謝馮伯伯關照!”
馮勝笑呵呵的道:“丫頭認得老夫?”
“認得,您是沐嬸嬸的叔父,侄女怎會不認得。”
“真是個小靈精,可惜老夫沒有年齡合適的兒子跟你般配。”馮勝又對平安和李景隆道:“等老夫的隊伍出了城,你兩個就在後面就成。”
馮勝當然不會隻身去見納哈出,帶了足足的一萬手下且都是精銳騎兵,很是有點恫嚇的意思,一萬餘人浩浩蕩蕩就往海軍營地的所在而去。
馮勝起的夠早,可納哈出比他還着急,已經早一步到了海軍的營地,說起來還是顧念家眷的安危。他沒有像馮勝這般帶那麼多人,總共也只帶了兩千兵馬,另外還有十幾個家眷被劫了將領,畢竟是來投降的太高調了不好。
做老朱階下之臣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是對老朱納哈出的還是信任的,當年在太平老朱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軍閥,將自己俘虜之後都是以禮相待,現在老朱位登九五更沒必要殺自己。
到了明軍營外,那裡已經有人迎候,一個三十許的俊朗漢子見了他便笑呵呵的拱手道:“沒有想到太尉來得這麼早,有失遠迎還請太尉莫怪。”
除了老朱一家,大明是沒有活着的異姓王的,縱然納哈出投降老朱也不可能封王,故而藍玉只稱納哈出爲太尉,不過能帶着衆將出營迎接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納哈出年輕時久居漢地,也說的一口琉璃的漢話,也懂漢人禮節,拱手回道:“可是藍副帥嗎,老夫前來投降,實在當不得這般禮遇。”
“皇上可是交代不可輕慢的太尉,我等也是奉旨辦事。”
納哈出嘆了口氣向南方抱拳道:“老夫不念舊恩遲遲不歸附,沒想到皇上仍這般厚待我,真是慚愧!”他一臉感慨說得情真意切,聲音都帶着哽咽,在一旁哈欠連天的馬度心道:“大人物不容易呀,都得有一身好演技才行,這納哈出更堪稱是個老戲骨,演技可謂是精湛,難怪當年能忽悠得老朱放了他。”
藍玉又指了馬度給納哈出介紹道:“我來給太尉引薦一下,這位是江寧侯海軍都督馬度,更是大明的國舅爺。”
納哈出訝然出聲,突然親熱的握住馬度的手笑道:“多虧了江寧侯出手殺光了趁火打劫的高麗人,又護着老婦的家眷不遠千里來到廣寧,老夫在此謝過了。”
看來納哈出不僅是個好演員還是一個好編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看來他是真心要投降了。
“好說,好說,以後你我同殿爲臣,幫着這點小忙那是應該的。外頭冷,太尉還是先進營裡吧,馮公應該很快就到。”
受降原本是馮勝的事兒,可是把地點安排在馬度的營裡,馬度就少不得跟着前前後後的張羅,拉着一衆手下跟着應酬。
藍玉早就準備好了酒宴,前幾天還是準備以命相搏的敵人,現在卻要坐在一個帳子裡頭喝酒吃肉,剛開始還有點尷尬,不過幾碗酒下肚氣氛就漸漸熱烈起來,納哈出還讓手下表演摔跤更是將氣氛推到了一個小高潮。
雖然彼此語言不通,但是男人們之間酒絕對是最好的交流工具,看着雙方的將領推杯換盞相互敬酒差點要勾肩搭背了,藍玉心裡頭長長的出一口氣,心想今天的受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納哈出突然道:“藍副帥這酒不能再喝了,馮公待會兒可能要頒旨的,老夫手下都是一羣粗坯,昨夜教他們好久很多規矩都還不會,要是再喝醉了怕是要出醜。”
他話剛說完就有士卒來報說馮勝已經到了營外,衆人立刻起身出營迎接馮勝。納哈出和馮勝兩個人雖然沒有見過面,可雙方書信往來倒是不少,神交已久,兩人見了面好一番寒暄客套,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攜手入營。
馮勝光顧着和納哈出說話,他忘了告訴馬度碧琳跟着來的事情,他們入營的時候碧琳剛剛的從馬上下來,不等平安安頓好手下人馬,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向海軍的營地。
“這丫頭也太心急了些!”平安把繮繩交給李景隆,“交給你了,我去追她!”
李景隆搖了搖頭酷酷的道:“這傢伙都快成老媽子了,自家的營地裡能出什麼岔子。”
營地入口處人來人往,守衛沒有注意夾在人羣中的碧琳,讓她順利的進軍營,碧琳迫不及待掀開一個帳簾,“我爹爹在這兒嗎?”
誰知道里面的幾個摳腳大漢卻沒有好臉色,凶神惡煞的道:“你這小韃子怎得到處亂竄,若敢逃跑當心砍了你的腦袋。”
海軍這次在開元俘虜的蒙古家眷都看押在海軍的營地裡面,除了女人還有很多的小孩子、老人,大人自然有當俘虜的覺悟,小孩子可不好管時常在營地之中跑來跑去。
這些小孩都是用來收降納哈出部的重要砝碼不好責打,只好出言恐嚇,雖然語言上聽不懂,但是做出一副猙獰表情就足夠了。
碧琳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小女娃,哪裡禁得住士卒這般的恐嚇,臉色一白一縮脖子就跑了個沒影兒,帳子裡頭的士卒一陣大笑,突然一個人道:“咦,我剛纔聽那女娃說得好像是漢話,還是應天口音,該不會是個漢人吧。”
那士卒伸頭道帳子外面看的時候,哪兒還有碧琳的身影。碧琳被嚇壞了,在營帳之中一陣亂竄,一邊哭着嘴裡呢喃的喊着爹爹,突然一直大手抓住了她後背的皮襖將她提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呵斥,“你這小娃兒怎得又亂跑!”
碧琳抹了抹眼淚,嘴裡含糊不清的道:“我……我要找我爹爹。”
那大漢訝然道:“小娃兒還會說漢話,你不用找你爹爹,只要老老實實的不要亂跑,等受降完了你爹爹自然會去找你。”
大漢將碧琳放下,指了指營地裡面單獨安放的二十頂帳篷,“趕緊的回家,你爹爹會去找你的,要是敢跨過這道線就會砍你的頭!”說着還呲牙咧嘴的用手在脖子上比劃。
大漢說完就轉身走了,碧琳想去追可看看那倒用木棍直起來的麻繩,不由得退了回來,她自幼被當成公主一般寵愛,何曾被人這般恐嚇過,這些人凶神惡煞的模樣確實讓人害怕。
她扭過頭奔着近在尺咫的帳篷去了,輕輕的掀開帳簾,問道:“我爹……”見裡面坐着一圈蒙古人,便改用蒙古話問道:“我爹爹在這裡嗎?”
這帳子挺大,裡面有不下三十個人,全部都是婦孺,正坐在毯子上靜靜的喝着奶茶吃着炒米有些詭異。碧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一個坐在正中的老婦道:“你爹爹不在這裡,回去等着,她很快就回來了。”
“哦!”碧琳正要走卻砸吧了一下嘴,“我想喝奶茶,我好久都沒喝了。”
碧琳從小就跟着烏日娜喝了不少的奶茶,這算是她日常的飲料了,可是自從跟着朱棣來了遼東便再也沒有喝過,聞到誘人奶香不由得嘴饞,再加上她早晨急着見爹爹也只吃兩塊點心,現在真是有點餓了。
那老婦吩咐道:“給她奶茶。”說完又閉目不語,可是手裡的念珠卻撥得有點快,顯然她的內心並不平靜。
碧琳謝了一句,就在帳簾旁邊的毯子上坐下,一個和她差不多的大女孩兒給她端了碗奶茶,還給了她一盤子炒米,小聲的問道:“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碧琳撅着小嘴輕啜了一口奶茶,“我也沒有見過你,烏日娜是我二孃,你不認識她嗎?”
那女孩兒搖搖頭道:“不認得。”
“那你也不認識嘎魯嗎?也不認識呀,你在這兒也在等你爹爹嗎?”
“是呢。”女孩兒點點頭,忽然聽到那老婦發出兩聲的輕咳,又道:“不要再說話了,不然奶奶要不高興了!”
“微臣叩謝吾皇聖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納哈出把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伸手從馮勝的手裡捧過聖旨,“有勞馮公了!”
“你我日後就是同僚了,再如此客氣就是見外了。”
以極小的代價受降納哈出,老朱出手不算小氣,給納哈出封了個侯爵,還是兩千石俸祿的侯爵,另外府邸、銀錢、土地一概不少,讓馬度這個只有兩百多石的侯爵嫉妒的不行。納哈出手下的萬戶也都有封賞,至於其他的人聖旨上沒有明說,反正不會留給納哈出就是了。
“藍玉,酒宴可曾置換了,本公今日要和海西候暢飲不醉不歸!”馮勝拉過納哈出的手,“裡面請!”
納哈出卻道:“多謝馮公美意,只是來了這裡還不曾見過家眷,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現在接了聖旨,我便是大明的臣子了,可否讓我等先見上一見,不然喝酒也喝不痛快。”
馮勝爲示坦蕩,道:“那是自然,等吃完酒宴你儘管將家眷帶回營去。”
沒想到馮勝這般痛快,納哈出道:“馮公真乃赤誠君子,您儘管放心,我們蒙古人答應的事情便不會有任何的更改。”
“本公自然信得過海西候的!”馮勝扭過來對馬度道:“煩請馬侯讓人帶着海西候去見家眷。”
馬度立刻吩咐常茂去辦,自己則是和馮勝回了帳篷,剛一坐下馮勝便一拍腦袋,“忘了跟你說了,平安帶着你家的千金來了,今日馬侯爺也能父女團圓了。”
“當真?太好了,我聽說燕王把小女帶到廣寧來可嚇壞了。”馬度對正望着桌子流口水的張五六道:“五六愣着幹嘛,去找平安,把碧琳接過來。”
張五六很快就把平安找了過來,平安卻撓着頭皮道:“剛纔我可是親眼見碧琳跑進軍營裡的,誰知一晃眼就沒了人影,我以爲她是到都督這裡來了,難道沒有來?我這就帶人去找!”
“緊張個什麼,慢慢找找,在她老子的軍營裡面能出個什麼事兒,不然我這海軍都督就不要當了。”
一碗奶茶外加一盤炒米,讓碧琳把肚兒吃得滾圓,她正要致謝告辭,就聽見帳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蒙古老人帶着一箇中年蒙古漢子掀開進了帳子裡面。
帳子裡面一直都沉默的婦孺突然就爆發了,哭喊着圍住了兩人,“王爺您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