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客官!”一個四十許的婦人喜滋滋的從客人手裡接過銅錢便收拾碗筷,嘴裡不忘吆喝着,“豆腐腦嘍!豆腐腦嘍!”
“給俺來一碗豆腐腦!”一柄繡春刀拍在桌子上,同時一個便裝的年輕漢子坐在了長凳上,“要大碗的,多放香菜辣椒!”
婦人見狀立馬一個巴掌拍在他腦後,罵道:“就知道給俺添亂!”
安虎子揉揉腦袋委屈的道:“娘,俺是真的餓了,忙活了一個上午到現在水都沒打牙呢!”
婦人咬着牙小聲的道:“俺是說,把你的傢什收起來,不然誰還敢來攤子上吃飯!”
“哦!”安虎子連忙的把刀放在桌子下面,“娘,俺看你就不要擺攤子,這巴掌大的攤子一天能賺幾個錢。”
安氏撇撇嘴,“咋地,給你這官老爺丟人了,你若是能掙錢俺又何苦拋頭露臉的,再說俺好不容易纔從春花那裡學來手藝,咋能說不幹就不幹了。
說到春花真是好命,雖說男人愣了點可是掙錢比你這個官老爺還多,又有爹孃照應,前年還生了個胖閨女,真是羨慕死俺了。”
“那還不好說,等俺辭了官職也去給公爺當長隨咋樣!”
“胡說八道,到底是傳世的官身,你若是扔了你婆娘肚子裡的娃兒也不必要了!”
老朱對鷹犬還算不差,安虎子到底是六品的錦衣衛百戶俸祿也不少,即便時常接濟岳家也算寬裕。
只是他婆娘第一胎沒有保住,好不容易又懷上,需要用蔘湯保胎,這開銷便大了,安氏爲了補貼家中這纔開了這麼個攤子。
安氏拿了個鐵勺子從鍋裡舀了滿滿一碗雪白的豆腦,澆上滷子,撒上紅豔豔的榨菜,綠油油的香菜,最後撒了一圈香油,塞上瓶口前還不忘舔了舔。
安虎子接過來拿着調羹攪拌兩下,就大口的吃了起來,滿滿的一碗稀里呼嚕的就吃了一半,“孃的手藝真不錯,即便以後不做買賣了,咱們自家也能常弄着吃。”
“想吃容易,下了衙就去給俺推磨。”
“等俺手頭有了錢,就買一個蒸汽機。”
“有那錢不如直接給俺,賣豆花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麼多……”
嗚——
一道尖銳的呼嘯遠遠的傳來,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只見遠方一頭鋼鐵龐大的鋼鐵巨獸噴吐着煙霧沿着秦淮河朝着這邊而來。
“火車來了!火車來了!”
所有人都一股腦兒的涌向不遠處的車站,隔着鐵柵欄瞪大了眼睛望着這氣勢洶洶而來的鋼鐵巨獸。
一個漢子拉住要爬柵欄的兒子,“不想活了,沒聽說去年撞死了一個乞丐,身子都碾成爛泥了。”
雖然火車已經通車一年了,可依舊是應天百姓每天最渴望見到的奇景,他們如何也不明白,這樣的一個用鐵做成的大傢伙,沒有馬拉人推怎麼就能跑得起來,還跑得這麼快。
有遊方的道士說,車頭裡面鎖着上古神獸夔牛,正是夔牛讓火車跑起來的,那尖銳的呼嘯就是夔牛的叫聲,冒出的黑煙和白煙就是夔牛的兩個鼻孔裡面冒出的氣。
這說法雖然荒誕,可卻真的有人相信,甚至還有說書的編了一段徐國公如何與夔牛大戰三百回合最後把夔牛鎖到火車頭裡面故事,說得繪聲繪色馬度自己差點都信了。
火車每天早中晚各發車一次往來方山和江邊碼頭,中間會在應天南門停靠,不僅拉貨還能載人,貨拉多少不清楚,可是人每一趟都是載的滿滿的。
即使沒有必要,也有人願意花上五文錢兜上一圈,這經歷足以成爲向旁人炫耀的資本,南門也因着火車的停靠更加的熱鬧起來,。
安氏不瞞的拍拍兒子,“就知道吃,趕緊的到站臺上給俺拉幾個客人過來。”
“好好,這就去!”安虎子把最後一口豆腦放進嘴裡,“看俺把一車人都給你拉來!”
“莫要欺負人!”安氏囑咐了一句開始收拾桌子,忽然聽見耳邊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問道:“您可是安大娘嗎?”
安氏扭過頭來,只見一個年輕公子站在攤子的旁邊,只見他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眉清目秀脣紅齒白,身材頎長腰桿筆直,穿一件窄口箭袖的天青長袍腳踩皁靴,腳下不丁不八的站着,懷裡抱着一柄短劍,整個人透着一分的慵懶、兩分的英武、七分的俊逸,站在人羣裡好不惹眼。
“請恕老身眼拙,沒看出來公子是誰。”安氏看着這年輕公子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安大娘,我是碧琳哪,小時候你還常往我家裡送炸糖糕呢。”
“碧琳?是公爺家的大小姐?從前記得大小姐的臉是圓圓的,幾年不見瘦了許多人也長高了,跟畫裡走出來的人似得,難怪老身認不出來。”
“我一身男裝大娘自然認不出來,您怎麼在這兒擺攤,虎子哥過年的時候還給我爹拜年呢,不是說他早就升了錦衣衛百戶嗎,莫非是他不孝趕你出了家門,我讓我爹好好收拾他給您出氣。”
安氏連忙擺手,“那倒沒有,虎子孝順着呢。”當下就將兒媳需要用蔘湯保胎的事情絮叨一遍。
“原來是這樣,您等着!”碧琳到旁邊一個賣字畫的攤子上要了紙筆,寫了個字條遞給了安氏,“秦淮河邊上有一個保安堂的大藥房,東家姓許是宮裡的御醫,專醫婦科雜症,您帶着嫂嫂到那裡去保胎,跟他們說用藥從我家的分紅里扣就成了。”
“這如何使得,咱家已經欠着公爺天大的人情了。”
“等虎子哥手頭闊綽了,慢慢還就是。”碧琳突然瞥見什麼,把字條往安氏手裡一塞,“我還有事,這邊走了。”
“大小姐……”不等安氏把話說完,碧琳已經鑽進了人羣靈巧的好似游魚,安氏踩在凳子上隱約的瞧見碧琳和一個身材高大的俊朗少年碰了頭。
“娘!你站那麼高幹什麼,是有人沒給錢嗎?”
“沒有的事!”安氏從凳子上下來,看看只安虎子一個人回來不滿的道:“叫你拉個客人咋就這麼難。”
安虎子嘿嘿的笑道:“誰說沒有!”
他一閃身讓出個人來,一個青年衝着安氏拱了拱手道:“大娘!”
“哎呀,是小中!可是好久都不見你了,還以爲你把大娘忘了呢。”
“娘,你糊塗了,春節的時候小中才給你白過年。”
“那也有一個多月了!”安氏把吳復中按在凳子上,“坐着,大娘給你盛碗豆腐腦,小中愛吃甜的是吧。”
安氏盛了一碗豆花,一連放了好幾勺糖又放了香油這才端給吳復中,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個小包袱,她不滿的斥道:“小中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到大娘這裡來不用拿東西,大娘不缺吃喝身體也好,你有錢就該留着娶親用。”
“大娘這不是給您買的,這是給嫂嫂的,聽說她要用人蔘保胎,就弄了一些。”吳復中解開包袱,裡面是一個個拇指粗細的人身,足有十來支。
“都是上好的人蔘哪!這得多少錢啊,小中你快去給人家退回去。”
“沒幾個錢,朋友低價轉給我的,我找人看了都是上好的高麗蔘,正好給嫂子補身子。”
“小中又不是外人,他給了你就收着,他現在書院裡頭教書,一個月有二十兩呢,比我的俸祿還多。”
“我也花不着什麼錢,您若不是不收就是跟我見外了。”
安氏從懷裡取出一個字條,“剛纔俺碰上了公爺家的大小姐,幾年不見出落的跟仙女似得,她給了俺一個條子,讓俺到找保安堂許大夫給你嫂嫂安胎,藥錢先欠着等虎子寬綽再慢慢還。”
安虎子聞言把那字條搶過來揣進懷裡,“不能再欠公爺的人情了,俺現在身份不一樣,沒瞧見俺現在去給公爺拜年都揀人少的時候,不然會給他添麻煩的。”
“你倒是不怕欠小中的人情。”
安虎子拍拍吳復中的肩膀,“那不一樣,他是俺兄弟,趕緊的吃吧,不然就涼了。娘再給俺來一碗,俺陪着小中一塊吃。”
“對了,你都畢業好久了,先生還不放你出來做官。”
吳復中放下調羹道:“教學相長也,這兩年我一邊教書一邊讀書受益良多,尤其是陶先生還教了我不少爲官之道,他還給我開了薦書,隨時可以入朝爲官。
只是去歲朝廷突然重開科考,我便想參加今年春闈,一是想着撈個進士出身,二是希望驗證自己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