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從火車上下來,依舊不捨的拍拍車身,“真是個好傢伙!”
小驫一伸手,“伯伯走這邊,過了官道便是家裡了。”
“知道,伯伯又不是沒來過。”沐英一邊走一邊四下裡打量,“這麼些年沒來,方山又是變了不少,繁華可比應天哪,也不知道昆明什麼時候能有這種氣象。”
“以伯伯的文治武功還是早晚的事!”
“你小子說話比你老爹老子中聽,若不是早定了婚事,必定招你做女婿。”
小驫呵呵的笑道:“現在也來得及啊,不就是娶兩個婆娘嗎,小侄這裡沒問題。”
“哈哈……你擔得起我擔不起啊,你那未婚妻的族人勢大,我也要忌憚幾分惹不起。”
兩人說話間就到了公府,張五六正指揮着家裡的僕役拆包裹門楣的白綾,“快些,你們都快些,待會兒沐侯爺見着了怕是又要傷心的吐血了。”
沐英苦笑一聲,一拉小驫就快步進了府,廳裡空蕩蕩沒什麼人。
“你老子請我來敘舊,不出門迎接我也就罷了,怎得廳裡也沒人。”
小驫一拱手道:“伯伯別急,小侄去接您的時候,爹爹就說親自給您準備晚宴,這會兒八成還在廚房呢。”
“算他有心!”
“你這話可就沒良心了,我若是沒心會大熱天的給你做燒烤,可把我給熱死了。”馬度從從後門進到廳裡,沒穿外衫只穿一件髒兮兮細麻小衣,一臉的黑灰。
“哈哈……看你這模樣還以爲是從煤窯裡面出來的呢。燒烤呢,還不快端上來,讓我嚐嚐你的手藝。”
“在屋子裡面怎麼燒烤,跟我到後院來!”馬度領着沐英到了老泥鰍從前住的院子,自從老泥鰍去世之後便沒有人住了。
院子裡面擺着一個小小的燒烤架,鐵絲網下面炭火通紅,旁邊有串好肉串和冰鎮的啤酒。
“這燒烤的架子不就是你帶過來的嗎,不曾想還能用呢。”
“當然,這可是不鏽鋼的結實着呢。”
沐英已經迫不及待的拿了幾個肉串放在鐵絲網上,拿起一支幹淨的毛筆在上面輕輕的刷着調料,“我在雲南無事時也會這般烤肉吃,只是手藝不如你好,在洪都時吃的那一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馬度打開啤酒倒進杯子裡面,“可惜在洪都的時候沒有啤酒,這下湊齊了。”
“公爺,公爺,俺已經把福利的白綾都揭了……咦?沐侯爺您啥時候來的。”
“來了半天了,就怕看見了白綾勾起了傷心事,進門時我就閉上了眼,你這纔沒瞧見我!”
張五六撓撓頭皮訕訕的笑道:“侯爺說笑了,您閉上了眼睛,俺咋能瞧不見您哪!”
“哈哈……五六可比從前機靈多了,過來嚐嚐本侯手藝,小驫這是你的!”沐英給了張五六一人一支,剩下一支肉串塞進自己嘴裡,嚼了兩口道:“這不是羊肉,也不是牛肉。”
“嘿嘿……這是豬婆龍的肉,就是當初在洪都給你烤的那種肉。前天莊子裡頭的漁民在長江邊上捉了一條小的送我這裡來了,今天專門洗剝了給你補身子的。”
“難怪我覺得這肉味熟悉呢,這一口肉下肚只覺得回到了二十年前在洪都的時候。當時就像是現在這樣,咱們幾個在一個小院子裡頭烤肉喝酒。”
沐英把杯子裡面酒一口喝完,拿手指點着,“那時候就是咱們幾個,有你,有我,有張五六,還有老劉,可惜現在老劉不在了。”
他拿起旁邊的酒瓶一口氣喝了個乾淨,“老劉不在了,老劉不在了,老劉不在了……”說着說着已經是泣不成聲,寬闊的肩頭不停的抽動着。
“沐侯爺您不要這麼難過了,俺岳父都走了好些時候,俺都不難受了,您這一哭俺心裡也怪酸的!”張五六抹了抹通紅眼睛,輕撫沐英後背安慰着,也就他覺得沐英是在爲老劉難過。
馬度抓過一把肉串給五六,“拿到廚房裡面讓廚子給你烤着吃吧,小驫你也出去!”
馬度手接替了張五六的手,輕拍着沐英的後背,“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我知道說什麼都沒用!”
沐英用手摸去眼淚道:“你這樣拍我就挺好,你是這世上母親唯一的血脈至親,你拍我會讓我覺得離她更近些。”
“我一摸你你就高興,旁人看見了還以爲咱們有分桃斷袖的癖好呢。”
“去,胡說八道!”沐英打掉馬度的手,咬開一個酒瓶,灌了一氣才道:“我娘去世的時候我還小,說實話那時候沒覺得有多難過心裡只害怕了。娘娘殯天我是真的心痛,近年雲南太平無事,我早就該請旨回京的,只是心中有顧慮才拖到了今日,悔之晚矣。”
“你有什麼顧慮?”馬度壓低聲音問道:“莫非你也怕皇上?”
沐英扭頭看看馬度,“我就不信你不怕?”
“你跟我不一樣,你是皇上的半個兒子。去歲皇上授沐春後軍都督府僉事,朝中有人說他太年輕當試職。你猜皇上怎麼說,‘兒,我家人,勿試也’。皇上對你的信任超乎尋常,雖是侯爵可是跟邊疆藩王沒什麼區別。”
沐英用極低的聲音道:“你府裡沒錦衣衛吧?”
“有,從前是老劉現在是張五六。”
沐英的臉抽抽,“老劉?張五六?呵……那我倒是能放心說了。”他嘆口氣繼續道:“你應該理解的,當發現身邊最信任的人其實是個細作的時候,怎麼能不害怕!你覺得皇上真的那麼信任我?我也是看多了史書的,帝王註定沒有那許多的親情,別說我是養子就是親兒子也怕啊!”
忽然想到歷史傷老朱確實有那麼一個兒子,被老朱嚇得自殺了,馬度便不覺得奇怪了。
“那你怎得突然又來京裡了,應該不是專程來送小驫的吧?”
“自然不是,安南那邊我已經籌謀的差不多了,只等着皇上一聲令下便能納入大明國土。皇上詔我入京詳談,不曾想趕上了娘娘殯天,不然此刻我也只能在昆明向北叩首。”
“真有你的!說不準以後你便是安南王了!”
沐英擺擺手,“不敢想,皇上能給我封個公便算是不錯了。不知道這占城你可看得上眼,日後與我爲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