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會否認自家大孫的提議嘛?
當沈溍連夜趕出章程,於次日早朝過後交由陛下後。
朱元璋看完,一拍書案,喝道:“好!不虧是咱大孫,這番行事,不損咱大明國庫,亦是不傷百姓分毫,卻可得三十丈寬正陽大道,盡顯咱大明風華,大國氣派。”
“如此好事,也就咱大孫可以想到了,按照這般,不出數載,咱這整個京師,俱都將煥然一新。”
“好大孫,好大孫!”
眼見陛下樂得歡喜不已,沈溍一肚子的話,本都到了喉間,硬生生又給吞下去了。
他不傻,若是在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意見,怕是直接就要被下了頭頂烏沙。
“此事當要快些運作,不可懈怠,早日辦成,咱也可以早日一睹這正陽大道之盛況。”
“於國於民,皆是大事。”
而後對劉和也吩咐道:“按照咱大孫所言,擬出昭告,加速傳遞各省府城,通傳天下,引大明各地富商,爭相購置。”
“臣遵旨!”
“臣遵旨!”
沈溍和劉和,共同作揖回道。
朱元璋可不是沒加過市面的,當初打下張士誠,那富裕的程度,着實是讓他開了眼界。
自此他才明白,所謂富可敵國,能有多大錢財。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朱元璋便就對江南富紳留了心,賦稅一加再加,也不見江南窮困。
朱元璋一錘定音,正陽大道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到正式開始實行,沈溍這邊也需兩天的準備。
而此刻,大明京師治安總司。
一片片嗚呼慘叫之聲延綿不絕,以至於衙門外的街道都清晰可聞。
藍玉陰沉着臉坐在大院裡,看着下面被打的衙役。
這些衙役,便是昨日覈查之下,再次犯律之人,細數一番,兩百餘衆。
這還是在之前,藍玉已經召集所有人員訓話之後的結果。
這些人,還敢於頂風作案。
“打,給本公狠狠的打,竟敢將本公訓話當做兒戲,便是今日將爾等活生生打死,本公倒是想要看看,爾等背後長輩,可敢來與本公說道一二。”
看着下面求饒,憤怒,甚至是仇視的目光。
藍玉也算是豁出去了,直接開口大聲罵道。
他堂堂涼國公,治安總司大都督,淮西勳貴武將之首,真要狠起來六親不認,這京師裡,又有哪個敢跟他逼逼叨叨。
這可是連當今吏部尚書,都敢直接帶兵堵門,打到無法上朝的大佬。
在這般狠話之下,下面的這些衙役打扮的富家子弟,頓時感受到了藍玉的威風,頓時連哼聲都小了許多。
“大明治安總司,行堂皇正道之事,爾等宵小,偷雞摸狗,欺壓百姓,常言道,勿以惡小而爲之,爾等身穿官衣,掌控公平,自己卻行不公正之事。”
“今日小懲大誡,若是再犯,罪加一等。”
“本公勸你們,也不要想着辭職之事,入了本公這個門,想要出去,便只有橫着出去。”
“若不信着,儘可一試。”
藍玉直接撂下狠話,對於掌兵練兵,藍玉可謂是熟練得很。
再者說了,別人顧忌這些富家子弟,他可沒什麼顧忌的,真要打死幾個幾十個的,也沒人敢與他計較。
哪怕是淮西勳貴武將的後人,也沒用。
這番殺雞儆猴,那些僥倖沒被抓住現形的衙役,頓時顫慄起來。
無論是正在被打的,亦或是看戲的,心裡頭都明白了一個事情,那便是涼國公動真格的了。
不聽話的,真的要被打死。
“今日京師巡查繼續,若再有錦衣衛傳話過來,本公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藍玉冷哼一聲說道。
“遵命!”下首所有衙役,頓時站得筆直,大聲回道。
藍玉微微點頭,擺擺手,頓時衙役作鳥獸散。
“二舅,這是否過於嚴苛了些,森以爲似有些操之過急了。”
敢這般跟藍玉說話的,自然就是常森了。
舅甥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自從常森之前跟着太孫殿下,從河南瘟疫事件中歸來,也算是立了些許功勞。
而後也順利進了都督府。
不過官職並不太好。
藍玉就任大明治安司大都督後,在取得太孫殿下的應允後,也將常森調了過來,作爲副手。
“都是些紈絝子弟,不教訓一番,不知輕重。這也是太孫殿下的意思,要好生管教。”
“現在咱們治安司,爲太孫殿下直屬,然你也清楚,餘大明各地治安司分部,卻無通訊前來,顯然都被太孫殿下直接掌控。”
“目前當是考驗的時候,若是這京師治安不變個模樣,咱們這裡,怕就是跟以往的五城兵馬司沒個兩樣。”
“唯有真正把治安司提升起來,殿下才會給予重視,否則,這治安司,怕就成了你我舅甥養老之所。”
藍玉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段時間,他算是徹底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也瞭解到太孫殿下的厲害之處。
不動聲色間,自己的兵權,被徹底的交割。
加上辦廠所給予的股份,以及股份的市價,讓衆多同僚不僅對他沒有兔死狐悲之感,反而有羨慕的味道。
然現在的藍玉,還剩下什麼呢。
名氣偌大的治安司,現在不過大小貓兩三隻,餘下統帥的盡是一羣烏合之衆,溜鬚拍馬,紈絝子弟。
治安司大都督的名頭這般響亮,治安司更是能抓捕一切不法之徒,上至公卿,下至百姓,聽上去好不威風。
實則他藍玉,除了前些日子因謀刺太孫之事,被陛下召入宮中。
其餘時日,連早朝的資格都被剝奪。
按照太孫殿下的意思,便是在近段時間,安心把治安司打造起來。
現在的藍玉也徹底明白,若是治安司打造不好,那就只能是這樣了。
常森聽完,面色有些肅穆起來。
現在治安司的情況,他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和其他衙門沒有絲毫關聯不說,好似整個大明官場,都給遺忘了似的。
“我去盯着他們。”
思慮再三,常森沉聲說道。
進了這治安司,也沒後悔的餘地了。
作爲藍玉外甥,這個時候他也沒有離開的心思,只能是狠狠幹了。
爭取早日獲得太孫殿下的重視
“我沒想到,這麼好的機會,他竟然沒有動手,反而是輕輕放過,是做給父皇看嘛,還是說,想讓我歸心。”
“我早已做好打算,沒成想就這般過去了。”
某處酒樓中,朱棣與李景隆面對而坐。
朱棣一口喝完杯中濁酒,沉聲說道。
這次當父皇的禁足令下來,而後蔣瓛問詢後,朱棣就覺得,自己很難過去了。
那海外建國,不過是朱英畫餅,忽悠他的。
想要在這件事上牽扯自己,實在是太過容易了,換位思考,朱棣感覺自己定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自然不至於身死,可廢掉王位,收回藩地,還是沒有絲毫問題。
在第三天的時候,朱棣聽着外面斬首謀刺數千人的消息,整齊衣冠,靜候宦官上門。
然宦官確實上門了,帶來的卻是父皇接觸禁足令的消息。
這讓朱棣都有些懵圈了。
感情自個多想了?
仔細想去,疑惑叢生。
朱英可不是個良善之人,這一點朱棣早就知曉,在西域的那些事蹟,心狠手辣可不在少數。
怎就輕輕放過自己。
是沒把自己當成對手,亦或是單純做給父皇看?
“有沒有這種可能,太孫殿下當真是想表叔鎮守倭國,教化外民。”
李景隆猶豫一番後說道。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結合太孫殿下在京師前後所有動作來看,李景隆真的沒有覺得有這對燕王的感覺。
畢竟在皇宮中,就連朱允炆如今佔據東宮,太孫殿下也沒表達出什麼太過於強烈的其他意思。
入住東宮,本就是目前的太孫殿下所正常行事,名分大義上,亦無可厚非。
若說裝作如此,以太孫殿下之聰慧,可真沒什麼必要。
唯一的解釋,是太孫殿下,真沒把東宮放在心上。
體恤軍戶老兵,可說謀取軍中威望。
早朝在午門爲百官賜下早點,那可不是說誰都會想到的。
古往今來,即便是再過賢明的君王,也沒有這個動作的,唯有真心爲百官着想,才能如此。
這般看來,李景隆是真心感覺不到太孫殿下的狠辣,唯有仁義良善。
“謀刺之事,跟本王有和干係,本王還不屑做那下作之事。”
朱棣冷哼一聲,答非所問。
其實在朱棣的心中,已然覺得朱英確實沒有刻意來打壓他。
而現在這種感覺,反而有一種爲朱英驅使的意味。
話說回來,朱英爲太孫,日後繼皇帝位。
他爲藩王,本就是君臣,即便爲前鋒大將,也符合法理。
“真希望早些去打倭國,本王不想在這京師久留了,景隆,最近可有什麼優秀的學子,可願隨本王前往倭國的。”
朱棣補充說道。
現在他的心緒有些凌亂,一肚子的不爽,就想着找個地方發泄。
現在看來,征伐倭國,纔是他最好發泄的最好。
想起倭國那些倭寇,朱棣眼中冷色閃過。
李景隆聞言,微微一笑道:“表叔放心,我已經聯絡諸多好友,盡皆表示可爲表叔效力,亦有多人聯繫老家好友,願舉薦一番。”
“至少當有百人相隨,亦是不錯。”
聽到這話,朱棣的眼中閃過喜色。
他知道李景隆在文人那邊的名聲不錯,沒想到這般給力,這纔多久,就已經有百人了。
好歹去了倭國,也能湊出個百官來,不至於無人可用。
“辛苦景隆了,這一杯,敬景隆。”
朱棣舉杯道。、
李景隆也端起酒杯道:“共飲!”
兩人一口飲盡,李景隆接着說道:“倒也並非是侄兒功勞,如今大明學子衆多,科舉難過,亦是有傳聞科舉將會大改,翰林院正在編撰新的典籍。”
“學子們寒窗苦讀,一朝改革心血盡廢,哪肯甘心。”
“前途不明,加之表叔名聲威望顯著,自有功勞,領軍更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區區倭人,任誰都能知曉,怎會是表叔對手,藩國初立,正是人才稀缺之時,早些過去,自爲元老重臣。”
聽着李景隆的話,朱棣臉色喜色漸溢。
打倭國他一直很有自信,現有文人百位相隨,不愁無人可用。
只希望早些過去,到了那時。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再也無須在這京師中,躊躇度日。
‘再有三月光陰,便就是征伐倭國之時,且再忍三月即可。’
想到這裡,朱棣再次喝光杯中酒,以解憂愁
在這個時候,高麗這邊,變故正在發生。
十一月除,高麗附近的天氣已經變得寒冷起來,軍中將士,也開始以篝火取暖。
“國師,對馬島有消息傳來,因征伐倭國本土,所以損失慘重,目前八萬大軍,有三萬覆滅。”
“不過倭國那邊,也不好受,約有傷亡兩萬餘衆。”
釜山,軍營大寨中,衛光像向姚廣孝彙報道。
姚廣孝聞言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這些高麗軍也能有如此戰績。
以往來說,高麗常年都是被倭國吊打的對象,往往數千倭寇,就敢於衝擊高麗上萬大軍。
現在這傷損雖然沒有一比一,但也是極爲不錯了。
“沒有謊報軍情吧。”姚廣孝問道。
衛光搖頭道:“應該也是相差不大,那邊的探子,也在暗中有消息傳來,且收穫也頗爲豐富,想來勉強能渡過冬季。”
稍稍遲疑了一下,衛光繼續道:“暗探傳信,那些將軍似乎準備在寒冬來臨之前,再行一次侵襲之事。”
姚廣孝倒也不覺得意外,道:“這番再戰一次,掠奪足夠的糧食,也能減少將士數量,便就能穩穩渡過嚴冬了,想來這一場,定然是要開打的。”
衛光聞言,心中思索一番問道;“國師,我等是否也當參與一番,或者再派出一些將士過去。”
“如今軍中糧食已然有些不夠了,太孫殿下那邊的計劃,遭到了他人從中作梗,現在已經沒有人運糧過來。”
說到這裡,衛光就有些氣憤。
本來糧食在源源不斷的運來,加上大軍本身的收集,足可以安穩渡過冬季,靜帶明年開春。
可在大明邊疆,突然盛傳羣英商會爲大明皇太孫所掌,暗中探查大明外情況,多爲細作。
如此一來,不管是高麗本土,亦或是其他部族,都開始轉變了態度。
最爲重要的是,沒人給釜山這邊國師大軍送糧了。
姚廣孝眉頭微皺,不過神色還算是鎮定。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干擾到他的心境了。
“傳信高麗王,同時也傳信李成桂大將軍,讓他們運送足夠的糧食過來。”
姚廣孝平靜的說道。
“這”
衛光微微停頓了一下後道:“國師,怕是李成桂不會答應吧。”
姚廣孝捲了十幾萬大軍跑到釜山沿海來,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是抽光了羣英商會在這邊的班底。
也讓真正的矛盾,直接暴露出來。
雖然沒有明面上和李成桂鬧翻,可想而知李成桂也不可能傻乎乎的還給送糧食來。
即便是十多萬大軍餓死大半,李成桂只會拍手大笑,幸災樂禍,求之不得。
他巴不得一舉將這些軍隊收歸己有。
徹底掌控高麗。
至於明面上的高麗王,不過以傀儡,衛光連提都懶得提。
姚廣孝讓給高麗王送信,不過習慣使然,畢竟作爲漢人,姚廣孝在大義上,較爲注重。
“咱們軍中餘糧,還可夠吃多少時日。”姚廣孝淡淡問道。
衛光心中計算一番後說道:“若是省着一些吃,大約還能撐上月餘,過萬正旦不難。”
姚廣孝聞言回道:“正旦節,當舉國同慶,怎可虧待了將士們,這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嗎。”
“高麗王的信,便就按正常去寫吧,至於李成桂,你就在信中明確告訴他,若是見不着糧食,今日正旦,貧僧也只能回去,到李大將軍那裡,蹭個年夜飯了。”
聽到這話,衛光豁然開朗。
哈哈一笑道:“好,國師所言甚好,李成桂這老小子,還想等着看戲,真就是做夢。”
“若是不給咱們送吃的來,咱們就去那王城裡,自己去拿。”
“不過一個小小開京城,某隨意可將其擊破。”
“某這就讓將士且去傳信。”
說完,衛光就打算走出營寨。
“莫急。”
姚廣孝叫住衛光。
“國師可還有其他吩咐。”衛光聞言停住腳步問道。
姚廣孝笑道:“待會你出去後,便就傳告全軍上下,說半月內,開京便有糧食運送過來,請諸軍放心。”
衛光眼睛發亮,興奮道:“某明白了。”
姚廣孝看着衛光從營地走出,沒幾個幾息的功法,就聽見衛光在外大聲喊叫,說開京來信,半月內有糧送到。
隨後,便是一片喧鬧之聲傳來。
顯然將士們得到這個消息也很是興奮。
聽聞帳外,姚廣孝嘴角微微翹起。
高麗不比大明。
這裡本來就不算大,從高麗開京城至釜山,快些的話不過十日功夫。
姚廣孝說的半月,就是要逼迫李成桂快些做出選擇。
畢竟也有幾百裡地,倒也不是真的半月能到。
從釜山這邊快馬加鞭,三日內信就可到李成桂的手中。
從做出決定到出發,七日內就能有所回信。
到時候只要糧食能夠在正旦前抵達釜山,那就問題不大。
至於春節這個習俗,高麗受漢文化影響,也是相同的,和大明的春節,亦是同天。
兩日後,開京城外。
“釜山急報!速開城門!釜山急報!速開城門!”
一驛卒騎着快馬,加上標示性的着裝,於城門外大聲喊道。
城門上的士兵不敢怠慢,連忙打開城門,放驛騎進城。
元朝的驛站系統,在高麗這邊也是有所開設,雖然高麗全國境內的驛站不多,也沒維護得很好,不過傳遞緊急軍情還是有的。
開京,大將軍府。
驛騎的情報雖然是送到了王宮門口,不過很快就轉道直接來了大將軍府。
爲了避嫌,李成桂還沒有正式入住王宮。
這個時候,正是在招呼衆多忠誠下屬,享用美酒膳食,歌姬奏樂伴舞。
外界喧鬧聲響起,一人直直闖進,見到李成桂後跪地舉起手中信件道:“啓稟大將軍,釜山急報!”
驛站這塊,唯有大明有六百里,八百里加急。
在高麗這邊,就是常規的加急,再快也快不起來,也沒必要。
畢竟地方就這麼大,八百里加急,都能從高麗東邊跑到西邊了。
這麼快,高麗王臣可能不怎麼適應。
李成桂緩緩起身,動作比較緩慢。
因爲跪坐的緣故,所以需要稍稍放鬆一下,強行走路可能會因爲膝蓋麻木而摔倒。
接過信件的時候,李成桂還有些喜色。
想來肯定釜山國師道衍那邊出了問題,自己完全可以看熱鬧了。
問題越大越好,反正別想着從自己這裡得到任何的援助。
真要問題大了,指不定自己還能派人過去將大軍接收回來。
能夠在這屋內的,都算是李成桂的親信,除了少許兩人面色微微有些奇怪外,其餘皆是滿臉喜色。
他們都很清楚,釜山急報意味着什麼。
方纔就膳前,還都在談論釜山國師大軍,該如何渡過這個嚴冬呢。
信件緩緩打開,上面的文字,自然也是漢字。
這個時期的高麗,還沒有自己的文字,訓民正音要差不多六十年後,纔會被世宗大王發明出來。
當然,之所以有所謂的高麗語,還有翻譯的誕生。
可以理解爲高麗方言。
畢竟就算是大明疆域內,哪怕都是漢人,東邊百姓跟西邊百姓,在溝通上也是非常艱難的。
而興高采烈正準備看着信件上內容的李成桂,面色慢慢的變得僵硬起來。
原本有些喧鬧的大堂,那些大笑的將軍文臣,見到李成桂的神色,也停下了聲息。
唯有奏樂歌舞在持續。
李成桂看完,一腳踹飛案臺,對着舞妓大喝道:“滾,給本將軍滾!!!”
舞妓嚇得花枝亂顫,不敢多言,躬身身子迅速退下。
“大將軍,可是那釜山有何等變故。”
一位文臣起身作揖問道。
李成桂牙齒咬得嘣嘣作響,齒縫間漏出聲來:“道衍國師,要本將軍爲其運送糧食至釜山去。”
文臣武將聞言一愣,有武將起身笑道:“道衍國師怕不是得了失心瘋,竟想要吾等爲其運送糧食,簡直可笑,可笑!”
頓時,一片鬨笑聲響起。
大家覺得這是大將軍在開玩笑呢。
然而很快,笑聲就停止下來,因爲在李成桂的臉上,可沒有半分笑意,反倒是面色陰沉滴水。
“道衍國師信中寫道,若沒有糧食送去,於正旦之時,來開京城中,與本將軍共度春節。”
聽到這話,大家頓時就意識到事態嚴重了。
釜山國師那邊,可是有二十萬大軍,即便聽說有八萬大軍去了對馬島,可剩餘十二萬大軍,也不是什麼好惹的。
開京拒城而守,十二萬大軍自然不存在嚇住李成桂。
開京作爲現在高麗王都,在城池建設之上,也是較爲堅固。
加上城中數萬守軍,哪怕沒有任何馳援,隨便守個數月都不是問題。
但問題就在於,國師十二萬大軍迴轉開京的話,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首先,在名義上,道衍是高麗國師,這一路行來,不用多想,自然四處蒐集糧食。
沒人會認爲,十二萬大軍路過之地,會出現什麼秋毫不犯,只怕是一路掃蕩着行來。
再就是在政治上,也很難作。
守城是不可能守城的。
若是守城,等於是將開京城外的所有地方,都交由國師了。
且在名份上來說,國師可是僅此於高麗國王,比他李成桂大將軍,還要高上半截。
這就很尷尬了。
到時候一番作戰下,反倒是李成桂這邊,可能會成爲亂臣賊子。
冷靜一番,李成桂沉聲問道:“王宮之中,是否也有急報送去。”
那驛卒回道:“稟大將軍,王宮也有一份急報,已然送達。”
李成桂狠聲道:“好個國師,真是做事滴水不露。”
得到消息後,李成桂擺擺手,讓驛卒退下。
而後就地盤坐。
立即有僕從過來,爲李成桂收拾,擺正案臺,斟滿酒杯。
“諸位議議,如今國師糧食緊缺,吾等該當如何。”
此時,李成桂也只能是把這個難題,踢到下屬文臣武將這邊來,看誰能不能想出個好點的主意。
顯然,這種難度的事情,過於爲難大家了。
良久,無人吱聲。
“難道你們就一點辦法都不能給本將軍想想嘛,還是要本將軍忍下這屈辱,給那漢人國師,送去大量糧食,供其享用嘛!!!”
李成桂怒不可遏的大聲咆哮。
衆人不敢作聲,而有一魁梧將軍眼神中異色閃過,隨後站起身來,抱拳躬身喝道:“但憑大將軍一聲差遣,某便就率領五萬大軍,直奔釜山而去,定要那道衍國師,乖乖聽話。”
李成桂聞言,剛想發怒,不過看到那魁梧將軍,怒氣漸漸消散。
這將軍李成桂極爲熟悉,相當初在戰場上,曾經多次捨身救自己性命,若沒有他,自己還能不能坐在這裡都未可知。
一抹讚許從眼神中閃過,自己終究還是有幾個得力親信。
擺擺手,李成桂道:“勇氣可嘉,不過這等魯莽之事,往後休要再提。”
聞言,那魁梧將軍眼神閃過極爲強烈的遺憾之色,李成桂見了也沒在意,他知道魁梧將軍尤愛打仗,只當是不能打仗而遺憾。
不過在這一番打擾過後,李成桂也沒了問話的心思。
長長吐出一口氣,緩解心中鬱悶,最後強忍着說道:“都議議吧,國師畢竟是我高麗國師,那十多萬大軍,亦是高麗子民,自當不能眼睜睜見其餓死。”
“不過國師的信件中,並沒有說需要多少糧食,大家看看,該是運送多少糧食過去。”
李成桂話音落下,場內一陣沉默。
半晌後纔有一文臣作揖道:“臣認爲目前國師有軍十二萬,自有三十萬石,便可足夠。”
緊接着,立即有文臣反駁道:“不妥,三十萬石,不過十二萬大軍一月消耗,且馬上便是正旦,不可過於限制,依臣所見,當有四十萬石方可。”
隨後,又有反駁聲響起:“不妥不妥,不僅僅是米麥,戰馬草料,柴火棉衣,都當需要,這嚴冬將至,必當有禦寒衣物方可。”
“且嚴寒按慣例,當以持續將近兩月,糧食當一次備足,得以過冬,否則半道缺糧,再次運輸損耗極大。”
李成桂直感覺腦袋疼。
這些個文臣,一個個越發離譜起來。
然他心中清楚,國師沒有寫明需求,就是要更大的需求。
這個中的意思,便是擺明了不滿意,就會帶領大軍趕來。
李成桂還能怎麼辦呢,在現在這個時候,他是不可能和道衍國師作對的。
唯一的期盼,就是在明年開春後,征伐倭國讓道衍國師損失慘重。
到了那個時候,他纔可以有機會去重新奪回自身的一切。
千里之外的朱英,自然是不知道高麗的一切。
信息的傳播,也沒這般迅速,得到消息後,怕是都已經是正旦節後了。
即便是知曉,朱英也不會在乎。
黑衣宰相姚廣孝,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也就不可能名垂青史了。
那次給姚廣孝籌集糧食的事出了岔子後,朱英便就書信一封到高麗釜山說明情況,便也沒怎麼管過了。
此時,朱英正和朱元璋商議,關於番薯,紅薯,玉米春耕的策略。
現在正值十一月初,再有將近兩月,便就是正旦。
往後一月,便是春回大地,萬物復甦,春耕之際。
“戶部統計,現有番薯等糧種約莫三十萬石,現今這些糧種運往何處,分給何方,倒是要好生計較一番。”
朱元璋笑呵呵的說道。
正旦將至,朱元璋感覺今年的新年,將會是他十年來,最爲高興的一年了。
這麼說好似有些對不起太子朱標,不過從心而論,逝者已逝,確是如此。
且這些番薯,馬鈴薯,還有玉米。
產量如此喜色,可見到了明年夏糧賦稅的時候,國庫將會多麼喜人。
最爲主要的是,有了這些作物,大多的百姓可以得其溫飽了。
“孫兒認爲,無論是番薯,馬鈴薯,玉米,都有一個共性,便是耐旱耐貧瘠,雖然在產量上有所損失,也能活不少百姓性命。”
“南方這邊水稻衆多,每年夏秋糧不少,不若是多多發往北方。”
朱英沉着說道。
無論是西北東北,都是嚴重缺乏水源,以旱田居多,也比較適合番薯等作物的習性。
大肆在南方傳播的話,反而也引發春耕於水稻爭搶的問題。
像是在西北,就無須顧忌這般多了,比起南方來,那叫一個地廣人稀,隨處都可種植。
朱元璋贊同道:“大孫說得在理,咱便就吩咐下去,通行驛站,早日將這些糧種發放到百姓手中,以備來年春耕。”
雖然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但現在就必須行動了。
首先便是路途遙遠,單單運送就得一兩月的時間,而後到當地官府發放,在時日上也就差不多了。
推遲一些,錯過了春耕播種,那可是個大問題。
朱英思索一番後,繼續說道:“爺爺,其實玉米這塊,最爲適宜種植在陝西地帶,只是現今反賊佔據,倒是有些可惜了。”
聽到陝西反賊,朱元璋微微皺眉。
而後問道:“此話怎講。”
朱英回道:“經孫兒在西域時發現,玉米乃是最佳飼料,尤其是在餵養戰馬上更甚。”
“經玉米飼養的戰馬,往往要比其他吃上等草料的戰馬更加強壯。”
“若能在陝西大規模種植玉米,不僅可溫飽百姓,亦是能爲我大明,飼養大量高等優質戰馬。”
戰馬於大明,是極爲重要的戰略資源。
對外戰事上,至少在往後數十年內,都是以騎兵爲主,想要遠征,無論是倭國,亦或是安南等國,都得需要大量戰馬。
而陝西的關山草原,便就是大明疆域內最大且唯一的天然草原。
自古便以秦非子養馬而聞名於世。
無論是在強漢盛唐時期,關山都爲之提供了大量的優質戰馬,才保證了軍中戰馬的供給。
可以說關山戰馬對於中原王朝來,都是首屈一指的重要之地。
沒有優質的戰馬,便就很難與草原上的敵人相抗衡。
陝西雖然有反賊造反,不過關山大軍守護,反賊還沒那個膽子敢去招惹。
只是糧種就很難輸送過去了。
朱元璋聞言,狠狠一拍桌案道:“待到來年春開時,咱一定要將這些反賊徹底剿滅,粉身碎骨。”
古代的戰爭,不是說打就打的。
就像是陝西造反,京師這邊雖然是得到消息,秣馬厲兵下,到現在也沒有出發。
其中緣故主要就是時節。
寒冬行軍是大忌,陝西那邊又是易守難攻,極其容易造成大敗。
且許多都是屯田兵,哪怕是出征,也必須得春耕過後才行,不然荒廢了田地,損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