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奉天殿。
朱元章坐於龍椅之上,眼神平靜的看着下邊磕首的羣臣。
半晌也沒有開口說話。
在朱元章沒有說平身之前,按照禮儀的流程,所有臣子是沒有資格起身的。
朱英安靜的站在朱元章旁邊,似乎知道了今日有什麼事情發生,眼神中帶着一抹無奈。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朱元章微微咳嗽一聲,這纔開口宣佈道:
“咱之大孫,英才偉略,自從入宮以來,兩年的時間裡,整個大明的日子,是越來越好過了。”
“京師的發展,咱相信諸位愛卿,也全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這高產作物,想來大家都不陌生,咱便告訴你們,這並非是咱發現的,而是當初咱大孫還沒有冊封太孫的時候,自西域給咱運送過來的,這是咱大孫的功勞,亦是大明的功德。”
“近兩年來,雖說各地仍舊有天災饑荒發生,但是有了高產作物的幫助,咱大明的糧食儲備越發充足,在咱打算的指導下,能夠以最爲快捷的速度,去解決這些問題。”
“百姓們是越來越相信咱大明瞭,咱沒怎麼出去走過,可有些東西,咱是非常清楚的,能夠讓天下人都吃飽肚子,誰還會不忠於咱大明呢。”
“兩年,僅僅是兩年的時日裡,咱內帑的銀子都快要裝不下了,也就是這兩年的時間裡,戶部的賦稅錢財,也是往年的十多倍之多。”
“官員俸祿的改革,是咱大孫提出來的,因爲咱大明有錢了,自然不能說苦着大家,咱也知道,很多愛卿們,家裡是一地雞毛,有些沒啥底子的官員,甚至連吃飯都是個問題。”
“這些方面,你們要感謝咱大孫,是他讓你們有了現在這樣的生活,也便是如此,讓諸多的大臣,也能夠安心的爲咱們大明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可以心無旁騖的去施展抱負,而是糾結在這柴米油鹽之上。”
說到這裡,朱元章微微停頓了一下,給了下邊大臣的一些思考時間。
其實這些事情,是朱元章一直早就想要說出來的,也是要爲了給大孫證名。
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朱元章很是欣慰,也有幾分難過。
欣慰的是,朱英在當皇帝這塊,似乎有着極強的天賦,好像本來就應該是皇帝,各方面的事情都化解得遊刃有餘。
難過的是,自己的本事,好像都沒有要傳給大孫的必要。
能夠幫助大孫的,只是在一些細微的方面。
從根本上來說,一個國家的方向,自然應該是朱元章來定奪。
畢竟奪得驅逐胡虜的是他,恢復中原的是他,整頓天下的亦是他。
但是隨着事情的發展,好像在很多方面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可是朱英從一些小事慢慢的累積起來,把他的一些曾經定奪好的東西,慢慢的就給推翻了。
比如海禁。
大孫在此之前,海禁幾乎從來沒有提起過,或者說不管是誰提起,朱元章都會直接反對,即便是大孫也不行。
可是大孫並沒有在這個方面來講述,更是沒有去跟那些官員一樣,去談開海禁海的問題。
他只是先行點出,倭國白銀。
大明是很缺銀子的,當知道有大量白銀存在於倭國之上後,怎麼可能不動心思。
即便是茹瑺這個兵部尚書,也是在第一時間裡選擇了支持征伐倭國的提議。
說起來,不就是爲了白銀嗎。
大明的賦稅和支出,每年都非常的吃緊。
任何世代,從來都不缺少聰明人,大量的寶鈔印刷,正在不斷的降低朝廷的信用,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但也是誰都無法解決的事情。
爲什麼支持征伐倭國,簡單點說,但凡是有識之士都明白,在這個時期,大量白銀對於大明的重要性是極爲關鍵。
大明有兵兩百萬餘衆,一個小小的倭國,別說是先前的五十萬大軍了,哪怕是出動百萬大軍,那也是極爲值得的。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當金山白銀的消息於大臣之中擴散開來的時候,征伐倭國之戰,就成了一場必然要打的戰爭。
而征討倭國的順利進行,包括現在情報已經探明的白銀礦藏,說明這是極爲正確的選擇。
之所以現在沒有直接對白銀去進行一個搶奪,只是因爲大明的經濟在飛速騰飛之中,大明寶鈔於朱英不斷的改善之上,其購買力正在不斷上升。
原本的爛攤子,也在逐步的收拾乾淨。
耗費極大力氣再去跟倭國開戰,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這纔是爲什麼會接受倭國投降的緣由所在。
倭國都投降了,沿海倭寇的問題,可以說是完全得到了解決。
尤其是對於倭國那邊白銀的一些貿易順差,那麼海禁反而成爲了阻擋大明發展的障礙。
是以開海禁,好像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再說衛所問題。
當朱英麾下的玄甲衛,在表現出極強的軍事素質和戰鬥力的時候,就已經是證明在很多時候,兵真的是貴精不貴多。
還有衛所雖然不耗費大明戶部的糧食,但從小的方面來看,一個個衛所,就好像一個個割據的藩鎮。
裡頭貪污的問題,是朱英不斷的通過調查慢慢展現出來,這是根子上的問題。
是以衛所可解一時之急,卻無法百世流轉。
時間一長,就會成爲禍害。
當這一點挑明在朱元章的桉前時,自然也只能做出改變了。
隨着衛所的逐漸變化,也就導致戶籍問題很大的程度上得到了緩解。
更換戶籍的事情,即便是朱元章沒有明令下旨確定,但現在隨着事情的變化,也只能是以默許的形式了。
還有關於政務的事情。
從前忙得不可開交的朱元章,現在發現皇帝的權力穩住了,兵權也在手裡頭,但無須向先前那般忙碌了。
竟然開始變得有些清閒起來。
而不管是京師的治安,還是各地的治安,朱元章亦是在不斷派遣錦衣衛進行暗中調查。
事實證明,即便這些瑣事事務沒有去管,但整體的治安環境,還是在呈現不斷的上漲趨勢。
還有很多,很多類似的事情,都悄然無息的在發生改變。
朱元章想起當初,自己跟大孫說:治大國如烹小鮮。
就現在看來,大孫是真正的做到了。
自己年紀大了。
打了天下,建立大明,幹了二十七載皇帝。
這些年來,一直處於不斷的忙碌之中,忽視了很多東西。
也並非是對於權力的貪婪,要緊緊的握住不放。
只是不敢放手罷了。
今日如此,對大孫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既如此,也是該放放手了。
側頭看了眼大孫,那眼睛裡頭的無奈,正好被朱元章捕捉到了。
‘你這備懶的性子,也是該給咱好好治一下了。’
原本還有些唏噓的朱元章,突然就感覺有些發笑。
隨後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朱英的旁邊,朗盛道:
“自今日起,大明上下所有事務,盡皆交由咱大孫親自負責,往後朝堂之上,由咱垂簾聽政。”
話音落下。
文武百官山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孫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
沒有一點點的防備。
朱英沒想到老爺子竟然給自己抽冷來這麼一手。
忽然間就把自己給推到了臺前。
說實話,現在的朱英,還真有些不適應。
在幕後待久了,一下子這偌大的奉天殿變成了一個人的舞臺,這感覺一下子很難扭轉過來。
這個舞臺,可不是說隨便上就隨便上的。
壓在肩頭的,是沉沉的責任。
而其中最大的關鍵,便是跟大臣們的周旋。
從前,這些方面都是朱元章在擔着,對於羣臣的壓制力,洪武大帝已然可以說到了極致。
就算是自己有什麼想法,只要能夠得到老爺子的同意,那麼朝堂之上就可以很輕鬆的實行下去。
即使是有些意見,也沒人敢多說。
可現在就不同了,朱英上臺,這些事情能不能辦,怎麼辦,怎麼去落實,怎麼去說服羣臣,可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朱元章的威信,是怎麼建立起來的?
是這天下,都是他親手打下來。
是這大明奉天殿二十七年來,不知道多少人頭落地,才換來的。
朱英能學嗎?
學不了。
總不可能跟老爺子一樣,但凡是誰敢反對的,就直接拖出去砍了吧。
即便是不好砍的,也要給他一些罪責給弄死?
亦或是搞一個牽連。
這樣做,可以是可以,但已經不合適了。
也不符合朱英的執政理念。
誒,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硬着頭皮上了。
反正終究得幹,早些熟悉,也不是什麼壞事。
朱元章說是垂簾聽政,那就是垂簾聽政。
在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直接就讓人給拉起了一道簾子,把龍椅都給遮擋了去。
這簾子可是密得很,臺下的大臣們,根本看不到裡頭是有人還是沒人。
也就是說,往後除了按流程的拜見一番陛下之後,所有的政務,都是由太孫殿下來主持了。
.......
朱英監國這樣的大事,自然於京師邸報上直接就刊登了出來。
對於京師的百姓來說,這絕對是一家值得慶祝的大事。
尤其是關於高產作物的事情,從前除了小部分知曉,大家都不知道這高產作物,原來是太孫殿下帶過來的。
高產作物,在這兩年的時間裡,嚴格來說是去年,救活了多少的百姓。
更是因爲高產作物的關係,導致再也沒有了高昂的米價,糧食的價格處於平緩,甚至一直都有下跌的趨勢。
這可是真正的讓百姓得到了實惠。
免費學堂的開辦,對於京師乞丐,流民的處理,還有得到了活路的工人們。
從低層面來看,這些好處,都是在向着真正的窮苦百姓靠齊。
曾經的百姓大字不識,當然現在文盲率一樣很高。
但是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一個事情,那就是當今的太孫殿下,是真心向着他們的。
太孫殿下的長生牌一直很暢銷。
自京師往周邊地區輻射,不說家家戶戶吧,幾乎是九成的百姓,都在家裡頭供奉着。
哪怕是不想出這個錢的,也會自己來凋刻一塊,於家裡頭供奉着。
越是年紀大的,就越是虔誠。
這裡頭的推動,真要說起來,還有錦衣衛的一份功勞。
朱英沒有插手,但是朱元章那邊實則是暗中在指揮錦衣衛進行傳播。
就現如今的大明來說,朱英個人的聲望,已然是超越了先前所有朝代的君王。
達到了一個極爲恐怖的程度。
所以現在的朱英,不需要任何的動作,就已經輕鬆的壓制住各藩王宗親。
別說是朱棣了,即便是朱樉,朱棡,也沒有任何要跟朱英作對的心思。
這都已經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了。
兵權這塊,就更加不用說了。
朱英沒有選擇去抓大將的兵權,而是選擇以中層軍官作爲突破點,不斷的對各路衛所,將領,進行一個明謀上的突破。
大明軍事學院畢業的將士們,經過一系列的思想教育,九成就會心向朱英。
而他們初出茅廬,心思單純,很難會跟着先前的將領一樣同流合污。
即便是有抵抗不住誘惑的,那也是少數罷了。
這些人一般還得罪不起,從軍事學院結業的那天起,他們就天然的多了一層同窗的關係。
人在外,抱團是一種習慣。
他們出去之後對職位不算高,一般主要是在百戶級別。
可就是這個級別,是真正對於兵權影響力最大的。
當百戶足夠多的時候,軍隊裡頭,這兵權的方向,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先前關於衛所調動的時候,就有些衛所的指揮使想要聯合起來抵抗,最後還是被朱英輕鬆破解。
現在可以說成了氣候,再想動什麼歪腦子,就很難說了。
因爲這些百戶嚴格按照軍紀在執行,對於衛所指揮使來說,他們就是太孫殿下釘下的釘子,眼線,牢牢的關注着自己。
當把柄被抓住的時候,那也是隻能收斂了。
即便是朱元章都沒有想到,朱英就這麼輕鬆的,破解了自己最爲頭疼的淮西勳貴武將集團。
就這麼在夾縫裡,建立出了自己的新興勢力。
朱元章之所以有垂簾聽政的想法,並非是突然的心血來潮。
而是前些日子,朱英出宮的時候,那百萬民衆自發出行的事情,這才讓朱元章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