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尊重司法

第344章 尊重司法

趙大武邁着十保官的節奏,氣沖沖的跨過運河,又走進了利津門。

他來到林大官人住處,問了問人不在,轉身就去北邊的兩淮鹽運司。

剛走進鹽運司大門,就看到林大官人大馬金刀的坐在前堂門口曬太陽,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身旁吳田氏說着話。

趙大武走上月臺,稟報道:“長官!我們的鹽貨被扣了!”

林大官人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喜形於色的說:“果真如此?天天在這裡坐着,簡直無聊之極!”

趙大武:“.”

長官你高興什麼?你反應能不能稍微合理一點?

林大官人調整了一下狀態,皺眉,瞪眼,握拳,憤怒的吼道:“誰敢如此不開眼!”

雖然還是有點浮誇,但情緒反應正常多了。

趙大武詳細稟報說:“被查封的這批鹽貨共計三十萬斤,其中十萬斤是吳登個人的沒有任何憑照的私鹽。混在一起外運,被泰州分司查獲!”

兩淮鹽運司在海邊擁有三十個鹽場,分屬泰州分司、通州分司、淮安分司三個分司管理。

趙大武說完情況,又請示道:“如今我們應該怎麼做,還請長官示下!”

林大官人擲地有聲的說:“什麼也不用做!”

趙大武急道:“被扣押的是我們的鹽貨,罪名要扣到我們頭上,我們就眼睜睜看着?”

林大官人又反問道:“那你說怎麼做?”

趙大武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可斷尾求生,交出罪魁禍首吳登,擺脫走私罪行!”

“那不行!”林大官人不假思索的否決了。

趙大武很失望的說:“直到現在,坐館還要包庇吳登?”

林大官人解釋說:“爲了十萬斤事故,我就積極交人給衙門,那其他自己人怎麼看我?以後又有誰還肯給我賣命?

這人心要是失了,可就再難找回來了。做事不能只顧眼前,要着眼於長遠,顧全整體大局啊。”

權術就是這樣,無論交人或者不交人,都有一套說辭。

趙大武顯然是狡辯不過林大官人的,只能選擇用魔法打敗魔法,“如果放任吳登連累其他人而不管不顧,也會令其他人寒心。”

林大官人擺起了臉,拿出了上位者的架勢,訓斥道:“伱趙大武跟我也一年了,難道連這點信任和耐心都沒有?回去等結果就是了!”

左護法張文上前拉着趙大武就往外走,而且邊走邊說:“上一個像你這樣倔強的人叫高長江”

有的時候,真就只有追隨最久的身邊人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張文雖然不是很明確坐館的心思,但他總感覺,吳登應該就是坐館故意賣的破綻。

林泰來又看向吳田氏,問道:“你不回家去,看看你丈夫在幹什麼?”

吳田氏苦笑着回答說:“只怕回去也看不到人,以拙夫那性子,惹出事故後肯定又去海邊藏起來了。”

林大官人話裡有話的說:“他最好只是藏起來。”

吳田氏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隨後又聽到林大官人說:“其實我更願意看到,他跳起來對我反戈一擊。”

吳田氏總覺得這是在調戲自己,但沒有證據。

此時被很多人所念叨的焦點人物、林氏鹽業二掌櫃吳登,正藏身在離城五里的一處住所。

巡鹽御史的同族宗親長隨蔡十全,坐在吳登面前,“你這真是狡兔三窟,找你當真費勁!”

吳登憤憤不平的說:“怎的把我的鹽貨查封了?”

蔡十全沒興趣說私鹽被查封的事情,“這一年來,我幫你賺了不少銀子吧?現在需要用上你了。”

吳登反問道:“我現在自身難保,又能做什麼?”

蔡十全回答說:“我要你主動告官自首,將那十萬斤私鹽的問題,全部推到林泰來身上去!”

吳登忍不住叫道:“那我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幹走私的出事很正常,大不了就逃亡幾年。等風聲過去,官員換人了再回來,那又是一條好漢。

但若主動去官府自首,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是想爲邊鎮建設做貢獻?

蔡十全直勾勾的盯着吳登說:“我家主人是巡鹽御史,只要你去自首,保你無事。”

吳登又不是三歲小孩,“只要上了官面,怎麼可能無事?難不成還能把我免罪?”

蔡十全說:“可以罰你們夫妻爲奴,然後賣到蔡家,你就沒事了。”

吳登怒道:“放着良民不做,去當家奴?”

蔡十全冷笑道:“這年頭有的時候,家奴比良民舒服多了,你不要錯過機會。

你看看你這良民當的,一開始險些被鄭家滅了滿門,然後妻子又被林泰來玩弄,而你只有無能爲力。

入了蔡家,就相當於有了靠山,以後在揚州販鹽,誰還敢惹你?”

吳登沉默不語,夾縫裡生存又想發財的小人物,實在太難了。

如果當初不是想擺脫鄭家鹽業自立,又怎麼會被圍剿?

如果不是爲了林泰來的庇護,以及林氏鹽業的走私便利,又怎麼會甘願忍受妻子和大東家不清不楚?

如果不是貪圖數以十萬斤計私鹽的利潤,又怎麼會偷偷和蔡十全合作?

他知道自己是在刀鋒上跳舞,但是他想發財,想自己當大東家,這也有錯嗎?爲什麼所有人都來壓迫自己?

蔡十全得意的說:“只要今天我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明天去巡鹽察院嗎?”吳登無喜無悲的說。

蔡十全答話道:“不,去鹽運司衙門。”

自家巡鹽老爺這麼清貴,不想直接沾惹這些破事,讓鹽運司在前臺做事就行了。

而且如果吳登直接去巡鹽察院自首,那就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了,還是先讓鹽運司當個緩衝最好。

到了次日,林大官人和白秘書晨練完畢後,又來到吳田氏所寄居的側院,在院門外叫道:“走!今日繼續去鹽運司索要補償!”

吳田氏梳妝後開了門問道:“今天還需要去?”

林大官人答道:“當然更要去,如果因爲有鹽貨被查封,今天我就不敢去鹽運司了,豈不顯得心虛?”

到了鹽運司,林大官人依舊坐在前堂靠近屋門的地方,而吳田氏則在檐下燒水沏茶。

前天左護法張文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個小爐子,放在了前堂屋檐下。

吳登走進鹽運司大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妻子吳田氏正在給林大官人端茶倒水。

林大官人熱情的招呼着吳登說:“你我見面真不容易,過來坐下喝茶啊!”

吳登搖了搖頭說:“不了。”

林大官人問道:“你是來找我的?最近很多人都知道,找我就要來鹽運司。”吳登再次搖頭:“我不是找你,是向鹽運司自首。”

林大官人勸道:“這又何必呢?傳了出去,還以爲我們林氏鹽業扛不住事。”

正說着話,忽然看到躲了好幾天的費運使親自帶人衝到前院。

又聽到費運使對林大官人喝道:“林泰來!不要妨礙司法!”

然後費運使就押着自首的走私犯吳登,轉入了中庭大堂,進行審問。

吳田氏有點慌張,欲言又止的不知說什麼好。

但林泰來則繼續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沒多久,就有個鹽丁跑到前院,遠遠的朝着林泰來喊道:“林千戶!運使老爺傳你上堂!”

作爲一個擁有官身的人,林大官人可以選擇不鳥這傳喚,也可以選擇代替自己上堂,這些都是正常操作。

但是法制觀念濃厚的林大官人,卻選擇了尊重司法。他站了起來,朝着正在審案的大堂走去。

費運使正在與值堂書吏低聲說話,冷不丁聽到了驚呼聲音,讓公堂一點都不肅靜了。

費運使生氣的擡起頭,卻看到林泰來邁步走進大堂,頓時也愣住了。

雖然派人去傳喚林泰來,但費運使只把這當成了一個形式,根本就沒指望林泰來親自過堂,所有權貴都是這樣的。

但是誰懂啊,林泰來居然親自來上堂聽問了。

林大官人瞥了幾眼跪在地上的吳登,高聲對費運使問道:“有什麼案子需要傳喚我?”

費運使差點不會了,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口道:

“吳登自首招供,被查獲的十萬斤無照私鹽,都是你的貨物。”

林泰來反問道:“運使對這個招供採信麼?”

費運使有理有據的說:“揚州城人人皆知,吳登就是你的掌櫃,代你經營鹽業,他這個說法自然可信。”

費運使很清醒,不能定罪無所謂,反正你林泰來根本說不清,嫌疑也洗不掉。

能往林泰來身上潑髒水,然後上奏朝廷就夠了,難道還真指望用司法解決林泰來?

反正朝廷近年風氣不怎麼樣,攻訐起來也不需要實證。

林大官人深深的嘆了口氣,迴應說:“這十萬斤無照鹽貨,確實都是我的”

費運使習慣性的拍下驚堂木,大喝道:“林泰來!你不用辯解了,本官”

但是話說到一半,費運使突然發現有點不對,是自己幻聽了嗎?

“你再說一遍?”費運使不敢相信的問道。

林大官人鏗鏘有力的說:“這十萬斤鹽都是我的!確實沒有任何憑照!是我讓吳登辦理的!我都認了!”

費運使:“.”

從來沒見過,有人居然能用最理直氣壯的聲音,直接承認罪名,這是什麼操作?

法律是可以繞過的,也是可以鑽漏洞的,可哪有這樣正面硬剛的?

自己主動把罪名認下來,那就誰也救不了!

大堂裡所有人都震驚失色,林泰來怎麼能直接認罪了?

按常理說,就是一個舉人站在這裡,也不會認罪的!

而且本來十萬斤私鹽與吳登關係最大,但林大官人居然如此痛快的扛下了罪名。

在正常情況下,都是小弟給大哥當炮灰頂罪,今天卻是大哥爲小弟頂罪,真是開了眼了。

還是費運使最先清醒過來,但他卻像是陷入了癲狂狀態,猛然站了起來,對着旁邊值堂書吏語無倫次的大吼道:

“快筆,錄!快!筆錄!畫押!讓林泰來畫押!”

書吏指揮鹽丁擡着桌案,放在了林大官人面前,桌案上就是供狀。

讓林大官人能站着簽字畫押,這是給林大官人最後的體面。

“不要!”從門外傳來了一聲尖叫。

衆人轉頭看去,卻發現吳田氏站在大堂門外。

吳田氏激動的上前阻攔說:“大官人怎麼能認罪!”

林泰來嘆道:“十萬斤私鹽不少了,總不能看着你丈夫去死吧?

而我有官職、功名,都可以頂罪,最多就是流放充軍。”

大堂裡衆人聽到林泰來這話,感覺怪怪的,難道林大官人看在吳田氏的面子上,才肯爲吳登頂罪?

向來軟弱的吳田氏也爆發了,對着吳登說:“做人不可忘恩負義!當初若不是林大官人援救,我們一家三口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費運使怒了,喝道:“不許擾亂公堂!將無關人等趕出!”

林大官人也對吳田氏說:“這裡是男人辦事,婦道人家出去!”

費運使也沒心思關心別人,只對林泰來催促道:“你既然認罪,爲何還不在供狀上畫押?

林大官人低頭仔細看了看供狀,確認上面都是自己的原話,這纔不緊不慢的簽字畫押。

費運使仰天“哈哈哈哈”大笑,也不知在笑什麼。

雖然林泰來是官員,按照規矩,除了造反這樣的罪名,就算定罪了也不能收押林泰來,但是費運使還是感到爽啊。

大明兩京南北,誰能成功給林泰來定過罪?

按大明律例,就算林泰來是官員,流放也是跑不了的。

等費運使笑完,林大官人舉起了手說:“我要上告!去巡鹽察院上告!”

費運使下意識的說:“不可理喻!”

上告這種事,都是覺得自己冤屈,然後才上告,而你林泰來都認罪了,還上告個屁,這是浪費司法資源!

退一萬步說,你林泰來主動認罪,這就是鐵案了,上告又有什麼用?難道還能翻案?

林大官人問道:“我是一個十分尊重司法的人,有上告的權利吧?”

費運使咬牙道:“當然可以,退堂!”

林大官人走到吳登面前,很溫和的說:“十萬斤私鹽,如果重判,足夠你人頭落地了。

我爲你扛下了這麼大的罪名,算是對你有第二次救命之恩,你該怎麼謝我啊?”

吳田氏在大堂外面,捂着臉泣不成聲。

她也想不到,林大官人爲了自己,竟然願意付出這麼慘重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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