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五生意上門

三一五 生意上門

隆慶年間就像是揭開了蓋子的聚寶盆,隨便插一手都是滿滿的金銀珠寶。

徐元佐從鄭嶽那邊出來,心裡已經將北貨生意列入了議程。他現在事物雖然繁雜,但是歸攏成線就很清晰了。

海運漕糧、北貨買賣,以及災民移居金州衛,這是一條線上的事,是自己直接入股的私有產業;

併購絲行,發展布行,購買織機僱傭織婦,這是徐家的主營生意;

仁壽堂的包稅和牙行碼頭,這是徐家的新興生意;

廣濟會和徐家土地,這是徐家的傳統生意;

連鎖客棧、夏圩徐園、《曲苑雜譚》、書坊、書院,這些主要是刷聲望,有待於進一步發展的種子業務。

至於建築社和機械廠,既是種子,也是未來發展的方向,暫時能夠保證自給自足不虧錢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此一分,徐元佐腦子裡就像是有多個文檔櫃,任何消息來了,都能飛快入檔,自然不容易搞錯了。他甚至還有餘力考慮資產管理行、車馬行,以及銀行的設想,然後放入專門的腦洞櫃,在碎片時間拿出來完善潤色。

這些生意放在旁人眼裡,已經龐雜得毫無頭緒,偏偏徐元佐還能處理得井井有條。

人來如織的華亭縣街頭,徐元佐負手而行,身後跟着棋妙和梅成功。梅成功剛剛謹遵徐元佐的吩咐,給府縣兩個衙門的書辦送了一筆銀子,數額不大,沒有任何名頭,就是遇到了請吃茶,走動人情。

李文明和知府衷貞吉的幕友班子,自然也有一份,乃是徐元佐親自給發的。

梅成功從一個破落的窮措大。一舉成爲了府縣衙門裡的座上客,隨手出去就是幾十上百兩銀子,自己還有些轉不過彎,時常怔怔出神。走在這熱鬧的郡城城廂,他總有些不真切的感覺。只有看着前面寬厚的背影才知道自己不是做夢。

背影越來越大。

咚。梅成功撞了上去。

徐元佐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梅成功,隔開這麼遠都能追尾?後者羞愧地垂下了頭。

徐元佐並不是突然立定,而是碰到了熟人,已經施施然行了禮。

這位熟人正是安記銷銀鋪的安掌櫃。

安掌櫃紅着眼睛,與徐元佐答禮的姿勢有些僵硬。徐元佐知道這位老掌櫃技藝高超,雖然常幹作奸犯科違法犯罪的勾當,卻還存有一絲絲良知和信義。所以兩廂雖不怎麼往來。但有銀錢業務還是會命人走安記的渠道。

“徐相公步步高昇,好久不見了。”安掌櫃客套道。

徐元佐呵呵憨笑“安掌櫃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去年多虧了相公點撥,着實賺了一筆。多謝多謝。”安掌櫃沒話找話。

徐元佐知道安掌櫃說的是銅錢的事。去年他自己也想做銀錢匯兌,可惜資本不夠,人手不夠,技術也不夠。於是就把“以銀兌錢,囤錢出銀”的良策送給了安記,換他的好感度。不至於用假銀糊弄他。

說起來這個買賣只要有人有資本,又有識別銀和錢的技術。賺頭還是挺大的。在隆慶三年之前,國家有“錢禁”,也就是說國家收稅不收銅錢。既然不能用來納稅,銅錢的價值就低,一兩白銀根據成色不同,可以換到一千四百乃至一千八百個銅錢。

等隆慶三年朝廷馳錢禁,銅錢可以拿來納稅,價值立刻飛漲上去。時至今日,一兩白銀只能兌得八百到一千銅錢。

安掌櫃當日將信將疑地囤了些銅錢,如今以將近半價換成了白銀。什麼都沒幹就賺了一倍,難免感嘆“散財童子”真是名不虛傳,不得不佩服。也就是他不善與人交際,否則換個掌櫃哪有不巴結上來的道理。

徐元佐不介意安掌櫃的不通人情,反倒還謝謝他這兩年沒用假銀子坑他,所以頗爲客氣。見安掌櫃守在這裡假裝邂逅,徐元佐貼心道:“小事何足掛齒?安掌櫃若是有暇,咱們去望月樓飲一杯可好?”

安掌櫃鬆了口氣,道:“如此甚好,正有事與相公說。”

徐元佐臉上笑着,心中已經在分析安掌櫃要說的事。多半不離銀錢交易,只是不知道具體什麼業務。說起來銷銀鋪有金融機構的意思,但是真正經營的金融業務,恐怕比徐氏布行差多了。

安掌櫃身後也跟了兩個徒弟,前邊開路。

徐元佐打破沉默:“安掌櫃似乎滿腹心事啊。”

安掌櫃面露難色,終於直接道:“我愧對徐相公啊。”

徐元佐扯了扯嘴角,道:“掌櫃的何出此言?”

“前幾日上有人來鋪子裡借銀子,因爲有熟人作保,我便借了。”安掌櫃道:“誰知後來才聽說,是因爲貴號要擡高利錢,所以這些人才轉而找旁人借貸。我這豈不是拖了徐相公的腿腳?”

徐元佐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暗喜:難道徐氏布行的威望如此之重?我說利息多少,整個市面上的利息就有多少?

“就是這事?”徐元佐確認道。

“正是此事。你我兩家本有往來,若是爲了此事傷了和氣,我如何能夠安寢?”安掌櫃道。

徐元佐笑道:“若是這事倒也無妨。我今年正想攏攏銀子,不怎麼想放出去。”

安掌櫃順水推舟問道:“哦?徐相公可是另有生意要做?”

徐元佐知道自己有“散財童子”的美名,許多人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看他的投資項目。然而真正敢跟着做的人卻是極爲罕見。這就像是一幫人在看熱鬧,嘴上起勁,卻毫無動作。

除了仁壽堂的胡琛。

這位舉人老爺學了有家客棧的套路,卻發現非但沒有賺到銀子,反倒還虧了本錢。徐元佐一眼可知他是將銀錢用在了硬件設施上,卻不捨得給掌櫃夥計等下面人加工錢,而服務產業關鍵在於服務人員而非硬件,這般本末倒置如何可能不賠錢?

因爲根本思路和認識不同,所以徐元佐也不指望別人能夠跟他學。孤獨地做起了商界傳奇。

“現在這市面上,能做的買賣不過這些。”徐元佐道。

安掌櫃呵呵笑了笑,不再說話了。兩人一直到了望月樓的雅間,讓隨從自己去吃飯,方纔關起門說正事。

安掌櫃生怕隔牆有耳。壓低聲音道:“正有一事要求徐相公出手。”

“何事?”

“想請徐相公出面。買一批倭銅。”安掌櫃道:“自然另有重謝。”

隆慶開海放開了東西洋貿易,但是東洋指的是臺灣、琉球。日本作爲倭亂淵藪,被懲罰性經濟封鎖。海外商賈,不許與日本往來,否則仍舊要入重罪。

徐元佐帶着審視的眼光望向安掌櫃:“爲何要多一手呢?” 雖然國家法令不許與倭國進行貿易,但是可以做轉手買賣。比如從西洋人手裡買的倭貨就是合法的,這也是市面上開俵物店沒人查禁的原因。安記完全可以自己買了。就說是西洋人手裡買進來的。誰能去查?

徐元佐可不相信安記沒有收買縣衙的那些差人。

安掌櫃無奈道:“我家臉面不夠,船貨進不來,只有請徐相公出面。”

徐元佐不信:“安掌櫃是老做這買賣的,以前怎生走的?”

“以前沒走過這麼大的貨。”安掌櫃道:“恐怕動靜太大,又入不得港。”

“多少?”

“二十四……萬斤。”

徐元佐愣了愣,腦中不自覺地換算成自己更加熟悉的公制單位。

這就是一百二十噸了。

“你們哪裡買得這般多的倭銅?”徐元佐脫口問道。

安掌櫃面露尷尬,只是看着徐元佐。

徐元佐道:“我不是有心要打探你們的貨源。我就是擔心你們惹出麻煩來。”

“放心,絕對可靠。”安掌櫃打包票道:“只要徐相公借到巡撫令旗。更是萬無一失。”

徐元佐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安掌櫃知道他正在評估風險,也不催促,端起桌上的茶盞,送到嘴邊卻發現是空的。正要叫小二添茶,外面的飯菜倒是送來了。小二手腳麻利地上菜、報名、請好、討賞又是一陣忙活方纔出去。

等雅間裡重歸靜謐,徐元佐也已經做定了思量:“這麼多倭銅,肯定來路不正。沒有去月港走一回,定然贓物無疑。”

月港是明廷唯一合法的對外貿易港口,所有海外商貨必然要從月港過,方纔算是正路貨。然而商人逐利,只要自己有走私渠道,誰肯走海關。更何況真要是從月港上岸,這一路運到江南的路費得多少?誰沒事給自己增加這麼大的成本。

徐元佐相信這麼大一批倭銅肯定是從日本直接運出來的,那麼就更不可能運到福建去轉一圈。

安掌櫃知道這事成了,不過聽徐元佐的意思肯定是要加價的。

“你開價。”安掌櫃道。

徐元佐算了一下:“收你一成,不貴吧?”

安掌櫃頗有些肉痛,道:“各種環節花費,皆由我們來,只是請徐家出面。”

徐元佐立刻判定出安掌櫃其實沒做過這種大買賣,多半是安六爺故意找他這個不懂行的人過來探自己的底線。他道:“安掌櫃,銀子事小,人情事大。巡撫老爺那邊日後若是有事,我徐家還不是得貼錢貼人苦心幫襯?說句實話,這種官面上的人情,最好是不要用。”

安掌櫃有些懵懂,道:“聽徐相公這麼說,是不答應了?”

“只是不去求巡撫。”徐元佐道:“我收一成也不是獅子大開口。安掌櫃,只要你那邊的貨船運到金山衛洋麪上,我這邊就給你卸好了運到華亭貨倉裡。若是中途有甚意外,咱們兩家風險共擔。這樣收貴號一成,不算多吧?”

安掌櫃有些懷疑:“運到華亭?”

“郡城。”徐元佐確認道。

“唔,讓我好生想想。”安掌櫃一時做不了決策。

徐元佐道:“以二十四萬斤來算,現在倭銅市面上能夠賣到百斤十兩到十二兩,我就從低而論,也就是收你百斤一兩,不過兩千四百兩銀子。安掌櫃不妨回去好生與家人商議商議,絕對不算多了。”

安掌櫃默默點頭。

徐元佐補了一句:“何況我也知道,安掌櫃收了這批倭銅,一者可以從中練出兩千兩的銀子來。再用鉛與銅對開,又能鑄錢賺得錢息。這收益豈能按照百斤十兩算?”

安掌櫃死死盯着徐元佐,道:“人常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有徐相公在前,我真是該換副眼珠子纔對。”

徐元佐呵呵一笑,繼續道:“此事可一不可再,還要請安掌櫃守秘。”

安掌櫃自然應承下來。大家都是做殺頭生意的,哪有口風不嚴的道理?兩人當下吃用了飯菜,安掌櫃硬要會鈔做東,徐元佐也不搶他,和氣而散。

日本銅顏色泛紅,含銀量高。工匠會用鉛將銀子置換出來,然後銅鉛合金正好鑄幣。大明的銅錢數量實在太少,根本不夠民間使用。朝廷不想着鑄錢,民間自然會替補上,於是銅鉛對半的銅錢就成了主流,更黑一些的甚至銅三鉛七。至於鐵錢在市面上也不少見,已經成了另一種輔幣。

徐元佐也想自己鑄錢,可惜他沒有大筆買銅的渠道。而且也缺乏技術支持,最後還沒有銷售渠道。故而只能看着人家吃肉,偶爾分口湯嚐嚐。

徐元佐出了望月樓,就派棋妙乘車去上海給康彭祖送了一封信,說自己這些日子恐怕要用金山島下一些貨,需要有所準備。

回到唐行之後,他又找來羅振權和甘成澤,要他們帶上五十來個護衛,僱傭百來個壯勞力,隨他前往金山島卸貨。

“這是咱們的買賣。”徐元佐道:“雖然銀子不多,但是短頻快,隨手撈一把吧。”

羅振權連忙問道:“多少銀子?”

甘成澤也是十分上心,等徐元佐報數。

“真不多。”徐元佐見兩人這般模樣,怕報出來數目讓人失望,着力壓低他們的期望值,道:“咱們三人平分,一人三百兩。剩下一百兩給護衛、運夫,他們每人也就六錢。”

“幾天功夫就三百兩,還不多!”羅振權怪叫一聲:“佐哥兒,你還真是胃口撐大了。”

徐元佐不置可否。

甘成澤更老道一些,連忙表態:“怎麼能跟佐哥兒平分?我拿一百兩就夠了,另外二百兩甘願給哥哥吃酒。”

羅振權狠狠瞪了甘成澤一眼。

徐元佐指着二人笑道:“看看,這就是兵與賊的不同了。”他又道:“咱們兄弟相稱,有福該當同享。你們既然聽我拿主意,旁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甘成澤見徐元佐如此堅持平分,也不好再推辭,心中琢磨着帶誰去更加可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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