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長安館驛。
整個館驛被梳理的乾乾淨淨,無論你是番邦商賈使臣也好,無論你是帶着公文,從其他郡縣來運輸的也罷。
無論出身爲何,又是爲何而來。
一律被遷居他處,而這館驛,外圍八百悍勇精兵,館驛內的防務配置,更是遠遠超出了朱標上一次來西安府的景象。
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凡是在大明朝能看見的制式兵器,非制式兵器,一覽無餘。
大街上,趙晨帶着陳琦趕到館驛時,回頭囑咐了一句道:“在這裡等着,不要東張西望,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說,我進去一趟,很快出來。”
“這裡……姑爺,你都能進這裡了嗎?”
陳琦驚訝的張大嘴巴,好似能吞下一顆鴕鳥蛋,這外邊八百戴甲之士,那是如同魔神般恐怖,尋常百姓走到這裡,不說這些兵丁不會主動去欺負人,單單隔着很遠望一望,都會讓人感到畏懼。
趙晨第一次見到渭水河畔,那數萬大軍駐紮的場景,同樣也是深受震撼,平時民間百姓並不清楚朝廷的軍隊駐紮在那裡,駐紮了多少人。
可一旦真的發生叛亂戰事,西安府有昔日秦王那數萬府兵,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一切。
軍事管制。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普通人誰會去觸黴頭。
“陸伯,你這是事情辦完了?”
趙晨還沒回答陳琦,忽然見到不遠處正向着這邊走來的陸仲亨,開口詢問道。
“是啊,該換的人都換過了,這下可以高枕無憂了,你怎麼還在外邊,這衣服可是御賜之物,你怎得把它弄髒了。”
“快脫下來了,我吩咐人去幫你清洗一下!”
陸仲亨上手拉着,就要幫趙晨將鬥牛服脫下來,一旁的陳琦瞪大一雙眼睛,面前這個人,穿着一身甲冑,雖然上了年紀,可那一股肅殺之氣,還是讓人望而生畏。
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聽到御賜之物時,更是心中一顫,目光遲緩道,他雖然沒讀過書,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望着背影,陳琦只感覺自己的心跳飛快加速,好像心臟要從裡邊蹦出來一樣。
“我這沒事,遇到了個乞丐,正好我那邊招工,正是用人的時候,路伯父回來了,這個東西,還是麻煩路伯父替我轉交給東宮吧。”
“我先去場地上看一下,要做的事情還比較多……”
趙晨將手中的地契給了陸仲亨,沒辦法,這麼大一塊地皮,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拿在手裡的。
這地契,交給了朱標,也算是投名狀吧,有了這個地契,如果哪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朱標甚至都不需要什麼麻煩事,反手就能將那一千七百畝地皮拿回去。
當然,他要是用強的也不是不成……
大家都是體面人,何必那麼過不去呢。
至於沒了地契,這生意作坊做的還是否安全,那就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額。
趙晨要做的東西,第一個客戶必然是朝廷,也只有朝廷,才能需要那麼大的供貨量,讓他永遠躺着賺錢。
陸仲亨看了眼手中的地契,面色平靜道;“好啊,一千七百多畝,不過……怎麼感覺這地方有點偏僻呢,這不是塊好地啊……”
“我就是作坊,又不種地,要那好田還不是浪費了,路伯父,這事就交給你了。”
趙晨轉過身,手中捏着錢袋子,在空中轉悠了兩圈,看了眼陳琦道:“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陳琦連忙點頭,也不敢去望陸仲亨,邁着小碎步,快速跟上了腳步,離開館驛的方向。
直到走出去數百米遠的距離,陳琦纔開口道;“姑爺,您剛纔說……”
“很多眼睛盯着我呢,給我沾上關係,以後可能會害了你,你不是說你知道福伯在哪裡嘛,快帶我去見他!”
望了眼四周,確認沒人跟蹤後,這才緩了口氣,他是真的受夠了被監視的生活,可每時每刻,都有人盯着他,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跟着陳琦一路東走西拐,過了許久,這纔在一條衚衕口,看着蹲在那裡的三個乞丐。
真的是沿街乞討,飢一頓飽一頓,看着原本肥胖臃腫的福伯,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身材消瘦,有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王家這棵不大不小的樹,承載着太多太多,等到這棵樹倒下的那一刻,又造成了多少人,無家可歸,流落街頭。
“姑爺,要不然……我們還是,走吧……”
陳琦看着福伯滄桑的面孔,他之前見到過福伯,那還是一次邂逅,真正的巧遇,他和福伯,因爲一個掉地上的饃饃,惡狗撲食。
只是從哪以後,福伯似乎處處避着他,而陳琦也只能躲在暗處,如果自己得到的多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分給福伯一些。
“想一想他們的生活……我……”
一時間,趙晨愣在原地,躺在石階上的福伯,懶洋洋的,胡亂的抓着身上的蝨子。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想着自己還在憎惡自己的生活時,他所處的環境,所經歷的人生,那是無數人,求之而不可得的。
“福伯。福伯。”
想起自己離開西安府時,如果不是福伯的話,或許趙晨真的會做一個窩囊廢,流落街頭,成爲和福伯,陳琦一樣的乞丐,甚至,或許趙晨會死在行乞的路上。
畢竟,不是每一個乞丐,都能活下來的。
聽到有人叫自己,擡頭又望了望,福伯轉過身去,他只道是陳琦來了,畢竟知道他在那裡的,只有陳琦一個人,認識他的也並不多。
畢竟以往的福伯,在王家當差,衣食富足,這乞丐,認識他的當然不會多了。
不敢去看陳琦,福伯扭過頭去就當自己沒聽見,翻了個身,背對着趙晨的方向。
只見兩旁的老乞丐,擡頭望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說道:“老福,老福,貴人,貴人啊!”
他們這些乞丐,見到過太多達官顯貴了,倒不是說他們能和達官顯貴接觸到,只是因爲,他們認爲,去達官顯貴的門口,更容易討到一口吃食罷了。
看着趙晨衣着華麗,連忙拉着福伯起身,當即便要給趙晨下跪磕頭,而爲了的,只是那一口果腹之物。
“福伯,是我啊,我回來了。”
趙晨上前伸手碰了碰,他甚至不敢想,這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福伯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人生。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卻在這裡蓬頭丐面,吃不飽飯。
不是他們不想勞作,只是因爲,勞作,也沒有機會罷了。
“姑,姑,姑爺……姑爺?真的是你?”福伯心中一震,回頭望着趙晨,泣淚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