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公府後院。
一處獨門側院中。
假山林立,小溪流水,在水池上漂浮着本不應該在這個季節盛開的蓮花,院子的角落,每一個地方都擺着來自天南地北的奇花異草。
可就算這藍玉,權勢通天,在淮西勳貴集團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但畢竟他也是人,人又怎麼能和自然的力量抗衡。
太陽東昇西落,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一起的花蕾,竟然同時在這小院中綻放。
“父親他前半生,跟着姑父打家劫舍,攔路搶劫,後來姑父拜在皇帝帳下,憑藉武勇,建立了不世之功,但姑父嗜殺成性,攻城之時,多有屠城之舉。北方尤甚。”
“聽父親說,姑父是在攻克大都城時,縱兵屠城十三日,被蒙元的巫師下了詛咒,歸京返朝的路上,一病不起。”
“那些跟着皇帝的老將們,在世的已經沒有幾個了,信公也已歸養鄉里,不問政事,終年征伐,也讓父親養出了暴戾的氣息,脾氣秉性有着巨大變化。”
“早兩年的時候,我還沒有出嫁,在這家裡,倒也能平復他,但自從我出嫁後,蜀王也跟着就藩成都,這京城中,也沒人在規勸他。”
“姐姐也沒什麼給你的,這白玉鐲,是姐姐和蜀王成婚時,宗人府送給姐姐的定物,你拿着它,以後在這京師,父親的嘴巴有很大問題,你要看管着些。”
“千萬……千萬不能……”
藍欣低着頭,語氣低迷,她是蜀王妃,也算是皇族中人了,正是因此,她越發明白,自己的父親,做的這些事情,對於一個皇帝的威脅,哪怕皇帝不畏懼,那他要不要爲自己的繼承人考慮?
縱然藍玉時朱標嫡系的死忠太子黨,可到了朱標繼位之後,難道就不需要給自己的繼位者考慮考慮?
驕縱蠻橫,軍功累累的藍玉,是那麼容易拿捏的?
藍欣不止一次勸說藍玉讓他回頭,收斂一點,可自從爆發了那件事之後,藍欣的心徹底涼透了。
“姐姐,這麼貴重的東西,即是天家御賜之物,妹妹豈敢收下……姐姐戴好便是,您說的這些,妹妹會記在心裡的……”
王誼深吸一口冷氣,她最初還不知道藍玉爲什麼會看上自己,一心要收她做義女,如今聽了藍欣的話,心裡纔算明白了過來,有了一些瞭解。
微微搖頭,藍欣道:“在貴重也不及家族重要,身外之物而已。妹妹若是拒絕,便是不給姐姐這個薄面,不願意時刻規勸父親了。”
藍玉身邊確實缺少一個可以做到時刻規勸他言行的人,藍欣在京師的時候,作爲藍玉唯一的子女,自然可以完美的勝任,但她如今嫁到了成都,一年能有幾次書信機會都是有數的。
更別提規勸了。
反倒王誼還好,本身就出身富貴人家,又有贅婿入府,不需要遠嫁他鄉,可以一直留在京師。
忽然間,前邊的院子中傳來一陣吵嚷聲,王誼心中一驚,愕然道;“該不會是他們在欺負趙晨吧……”
“藍勇?他們不會欺負人的,那些大老粗。”
藍欣滿臉譏諷,對藍勇藍田等人,寫滿了不屑,他們確實在戰場上,能發出強大的力量,但這對於藍玉而言,除了把他架在火上烤,沒有其他的好處。
軍功確實是個好東西,但如果軍功太多,也難免被人猜忌。
直到那天,封無可封的時候,一切都將被推到重來。
“秦王?”忽然間,藍欣目光一沉,隨手將白玉鐲戴在了王誼的手腕上,拉着她便向前院走去。
這時,在石階的上方,趙晨端着酒壺,面帶笑意道:“給殿下賠不是了。”
“好啊好啊,給本王陪不是,你在秦王宮把本王罵的那麼慘,髒水潑的那麼多,這件事情,總不能就因爲你一句話,就翻篇了吧,畢竟你在本王這裡,可沒這麼大的面子。”
朱樉悶聲悶氣的看着趙晨,腦子裡不知在想什麼壞事。
一肚子壞水的他,見到面前的趙晨向自己低頭,非但沒找到一絲快感,反倒是心裡感覺缺少了些什麼。
“那殿下想要怎樣,我照着殿下的意思做就好了,只要殿下能邁的過去。”
抿了抿脣,他就知道,今天來了這麼多藩王,朱樉肯定是要藉機報復自己一下的,畢竟那件事情,確實是鬧得滿城風雨,皇族人都知道了。
咦~也不知道皇帝老兒知不知道。
朱樉捏着鬍鬚,開口道:“那你說真的?本王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全憑殿下,您開心就好!”
話音未落,朱樉看向身旁的晉王朱棡道:“老三,你給二哥想個辦法,怎麼樣才能算是折磨了這小子,讓二哥開心開心,明年你晉王宮的兩萬頭羊,皇兄包了!”
朱樉自然不會在涼國公府,做哪些擺明了和藍玉對着幹的事情,趙晨也是抓住了這一點,想要藉此機會,徹底和朱樉斷的乾淨,畢竟有藍玉在,如今的藍玉還算權勢通天,不至於讓自己死在這裡就是了。
善於利用身邊的力量,借力。
嗤笑一聲,這種燙手的山芋,他當然不會接到手裡,扭頭看了看朱棣,低聲詢問道:“老四,你給二哥出個主意,讓二哥開心開心。”
這事情本就和他沒關係,之所以挑出來,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傻二哥,會不會在這種場合,同藍玉掰掰手腕,相對的,和藍玉掰手腕就是在和朱標掰手腕。
別說他一個朱樉了,就是他們哥們七八個綁在一起,那也掰不過朱標。
“二哥,三哥,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老粗,我更粗,好傢伙,天天和蒙古那幫渣渣打仗,哪裡有心思鑽研什麼刑罰這種東西,想不出來,想不出來。”
“不過我對這小兄弟倒是很好奇,有兩個問題想問一下,如果二哥給面子,不如小四問了之後,他如果答得好,二哥就翻過去也就是了,何必與他計較那些,反倒顯得二哥小肚雞腸。”
朱棣這一番話剛剛說完,朱樉一臉不爽的點了點頭,如果他拒絕,那可真的是在告訴其他人,他秦王,小肚雞腸,沒有容人之量。
然而朱棡,朱橚,朱椿等其他藩王,囊括藍玉在內,看着朱棣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說話是一門藝術,會說話,能在一兩句話間,將原本處於劣勢的自己,放在最好的位置上,這更是一個極難的事情。
他朱棣,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