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馬車的頂棚上,噼裡啪啦作響。
透過車簾雨幕,巍峨的皇城已經在望,一身宮裝的小七緊緊的抓着夫人李秀英的手。
自從被加封“琪公主”的名頭後,這是她第一次踏足宮城。
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少爺生死未卜是肯定的了。
可是她又不能跟夫人言明自己的猜測,萬一要是錯了呢?
平白的讓夫人憂心,萬一有個好歹的,可怎麼辦?
李秀英也莫名的緊張起來,皇城這是,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夠進入皇家宮廷。
小七冰涼的小手,使得李秀英找到了同感。
不過她還是故作鎮靜的對小七道:“這孩子,緊張個什麼勁兒?這是你義父家,也是你家。
要不是你倔強,早就來這裡生活了。
你看,我都不緊張,你倒是先慌張了。”
她這話說得有點言不由衷。
皇城巍峨千萬重,鱗次櫛比風雨中,十丈長廊人涌動,不知皇上在哪宮?
李秀英心中感慨萬千啊,這宮城還真是氣派,這麼多的房間,這麼多的護衛甲士,這麼多的官員好像都在等待她的到來。
她都有點受寵若驚的意思。
不過有王德用在前面引路,她儘管已經被繞暈了頭,還是很放心的,總不會迷路的。
對於老朱,她見過了無數次,可是身穿龍袍的老朱她還是頭一次見。
而且也見到了傳說中的皇后娘娘。
馬皇后一身鳳冠霞帔,威嚴至極的坐在老朱的身邊。
一路上王德用交給她和小七無數次面見皇上的禮儀,可是這一刻她萬全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就這麼尷尬的站在那裡,如同泥胎木偶一般,呆若木雞。
小七倒是聰慧的,記得王德用所教授的禮儀,趕忙拉了一下夫人李秀英下跪行禮。
要說面前皇上的禮儀極爲複雜,尤其是這種向皇上封誥謝恩的禮儀,紛繁的很。
是要提前經過禮部特別教授和培訓的,只有達到不出一點差錯,才能來面見皇上的。
對於王德用的緊急培訓,就拿李秀英來說,是很失敗的。
李秀英在小七拉了一下後,才恍然大悟。
額,要給皇上和皇后磕頭的。
於是乎,這頭就磕個不停。
如同小雞吃米,又像是牽線木偶,磕到停不下來。
規矩、禮儀是什麼,萬全忘了。
她只記得,需要磕頭。
尋常農家婦,見個縣太爺都哆嗦不知所措,何況是見皇上了。
老朱並無心去嘲笑李秀英的失禮。
這就是大明的子民啊,見到國之君主是誠惶誠恐。
儘管平時也經常見面,可是從來沒有似今天這般拘謹過。
皇權威嚴,不容侵犯。
私下裡怎麼都可以,可是到了正式場合是容不得半點褻瀆的。
對於鄭家母子,老朱心裡是有數的。
從八年前在鄭家莊園接觸以來,這麼多年來,母子二人接人待物是個什麼樣子,他心裡明鏡一樣。
尤其是這次,鄭長生竟然爲了救他捨生忘死的一撲。
那枚箭矢可是沾染了蛇毒了,尤其是鄭長生這孩子事先在抓捕彌勒教逆匪的時候,還中了鐵線黑背蜈蚣的劇毒。
那隻蜈蚣他是看到了的,被現場的錦衣衛用瓷罐裝着,吱吱的叫着,口中還不時地噴吐着褐色的液體。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毒物噬咬下的鄭長生,竟然在危及關頭奮不顧身的撲過來。
如果不是鄭長生的阻擋,他都不敢想象會是一個什麼結局。
老朱心裡是感慨的,感慨到忍不住內心的激動:“鄭氏平身吧,咱不得不說你養了個好兒子。
如果今天不是雨濃的話,咱的命就交代了。
在這裡咱謝謝你。”
一國之君竟然如此的平易近人,說如此讓人暖心的話,這讓李秀英都沒有想到。
馬皇后走了過來一把拉過李秀英的手:“妹子,哀家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雨濃這孩子是個好孩子。”
說着,擦了一下眼角。
李秀英傻眼了,這個時候,如果她還不能猜的出是兒子出事了,那她真算是白活了。
顫顫巍巍的李秀英啞然了好半天,嘴一張一翕的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字。
彷彿瞬間啞巴了一樣,整個的胸腔被一陣翻騰的氣給壓制了。
馬皇后能夠感覺的到李秀英的身軀在顫抖,能夠感覺得出李秀英的體溫都在下降,那冰涼的手就是明證。
“我兒,我兒怎樣?”
“情況不太好,猶自昏迷中。不過,皇上已經召集了所有的御醫在診治,還望妹妹不要太傷心,會好的。”
馬皇后也只能安慰了。
小七呆立了許久,終於兩行熱淚流了出來。
就說嘛,幹嘛要給夫人封賞誥命,還要深夜召見,感情是來給少爺送別的,是來見少爺最後一面的。
她內心中的猜測應驗了,少爺果然在生死關頭。
聽話聽音,馬皇后的言外之意已經是很明顯得了。
小七知道這是皇后娘娘在安慰夫人,如果能夠救治的回來的話,她就不會用這種語氣來說了。
“皇上,我要去看看少爺,我跟名醫魯青山學過岐黃之術,我要去救少爺,還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準允。”
小七跪下磕頭如搗蒜,徹底刺激了李秀英。
一口氣在她心裡憋了好半天,終究還是沒有緩過來,一下子癱倒在馬皇后的懷裡。
一陣的手忙腳亂,小七也顧不得禮儀了,上前銀針出手,人中、虎口、天靈各自施了一針。
隨着銀針的不斷捻動,李秀英才清醒過來。
不過此刻的李秀英雙眼呆滯,毫無神采,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好久在哭了出來:“兒子,我的兒子,疼死娘了。”
馬皇后雖然沒有見過李秀英,可是沒少聽老朱講述鄭家母子。
李秀英年紀輕輕的就失去了丈夫,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鄭長生拉扯大的。
母子相依爲命的感情,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一個婦人,當她把所有的寄託都放在孩子身上的時候,那孩子就是她的命,甚至比她的命都重要。
分別時候孩子還好好的,可是突然之間就要陰陽兩隔,就要骨肉分離,就要黑髮人送白髮人,怎麼能不令人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