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敝帚自珍的毛病由來已久,各行各業可以說概莫能外。
那麼多失傳的技藝瑰寶,被埋入黃土,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
有句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很好的解釋爲何會這樣。
尤其是身負絕藝者,都不會輕易的教授徒弟真本事。
一旦教會了,自己就面臨一個競爭。
市場就那麼大,只夠一個人吃的,在冒出來一個搶飯吃,那是他們所不願意的。
在所有人眼裡魯青山就是一位世外高人,他妙手回春的本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有鉅商富賈之家,巨資請教子孫者,皆被其所拒。
醫療條件極不發達的社會,能有一手岐黃之術傍身,那無疑是給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加了一道保障。
李秀英和老族長之所以大力支持鄭長生拜魯青山爲師,正是基於此原因。
魯青山醉意闌珊的看着鄭長生,等待着倒頭就拜的場面。
誰人不想拜他爲師啊?他要是放出風去說要收徒弟,那前來的應徵者都能排出三地裡去。
但是讓他差點揪掉鬍子的是,鄭長生忽閃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魯爺爺,你都會什麼本事?有什麼值得讓小子去學習的?”
這孩子竟然不慌不忙的反問起他來了,難道老夫這一身本事還不能入你的眼?
他都被鄭長生這孩子給逗樂了,“哈哈,老夫擅長針灸,雖說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治病救人還是手到擒來的。”
老族長在旁邊鬍子都撅起來了,“生哥兒,魯老先生一身本事,高深莫測豈容你質疑。”
李秀英都想上去脫掉鞋子把鄭長生的褲子扒下來,狠狠的抽一頓。
這孩子真是太胡鬧了,老神仙要收他爲徒,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他還好像不大樂意似的,哪有這樣的熊孩子啊。
要是惹的人家不高興,不收他的話,一頓好打是少不了的。
她在旁邊乾着急,插不上話,只得瞪着眼睛虎視眈眈的看着鄭長生。
毀了,要壞,母親的“鐵砂掌”又蠢蠢欲動了。
着什麼急啊?像這些自詡爲高人隱士的人,都是清高孤傲的。
不打破他們的自負,不驚豔一下他們,壓箱底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
對付方克勤如是,現在魯青山也是一樣。
儘管他當初跟方克勤脣槍舌劍的來回交鋒,獲得了他對自己的認可。
可也是到最後他走的時候,才把他最爲得意之作留給自己的。
他可不相信魯青山上來就會把不傳之秘教給自己,古人敝帚自珍的臭毛病他算是摸透了。
得走到他們心裡才行,得讓他感覺到你未必就不如他,他纔會抱着平等交流的心態跟你相處,纔會心甘情願的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
不然的話,那你就等着去吧,不考驗你個三年五載的,是不會教給你真東西的。
就算教你了,也是一點皮毛。
其實,對於魯青山的意圖,鄭長生真的是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是被後世的影視劇給誤導了。
魯青山自從那日無意間看到他忽悠方家小子的肉餅吃的時候,就對他留意上了。
他的所作所爲,都沒能逃過老先生的法眼。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對鄭長生得出了一個:心地善良,聰明伶俐孺子可教的評語。
行醫者,首要的就是要有一顆良善之心,要對待病人抱着對待自家孩子一樣的態度。
醫者父母心嘛,如果沒有一顆濟世救人的良善之心,那學會了也是一個禍害。
說不定還用到害人的地方去,要麼就是用來斂財。
他可不希望他的傳人是一個這樣的人。
很顯然,在他的眼中,鄭長生就是可以託付衣鉢的不二之選。
就算是沒有今天這事兒,他也打算找上門來,收下鄭長生這個心儀已久的徒弟。
可是沒想到的是,這孩子的心氣還挺高,竟然對自己的這一身醫術不屑一顧。
這讓他有點老臉掛不住了,有點感覺丟面子了。
看來老夫要是不露點真本事,還鎮不住這熊孩子了。
“老夫的這手鍼灸之術你都不想學,那你想學什麼?
要知道自古漢方醫中,以行鍼之法爲至高秘籍,學會了之後治病救那是人手到擒來。”
(中醫一詞是相對於西醫來說,一般古代中醫都稱爲漢方醫或者漢醫)
“哦,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那行鍼之法比起來傷科如何?”鄭長生人畜無害的笑了笑,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看着魯青山。
額,魯青山雙眼圓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傷科?你這孩子莫非懂傷科?”
傷科也就是外科,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人體結構什麼的是基本學識,甚至有模型供學生習練,更有解剖屍體的實習。
古人奉行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違者是爲大不孝也。
他們可沒有那麼多機會去了解人體構造,外科手術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古之從醫者,就算是再怎麼嚮往也沒有習練的機會。
就算是有傷科,也大多應用於軍中,況且這個時代也沒有多高的造詣,只是粗放的包紮療法。
民間大夫懂傷科者更是不用提,少之又少。
鄭長生也是粗略的瞭解一點,上學時候生物課本里可是有人體構造圖、血管圖、肌肉分佈圖,不過就這些在加上一些生活中的急救常識,也足以夠忽悠住魯青山了。
話說咱也是懂醫術的哈!~他心裡美滋滋,看老先生驚訝的表情,知道他入套了,就跟方克勤被自己忽悠住一樣。
“所謂傷科,我把它稱之爲外科。跟漢方醫的探究病之源頭來診療不同,雖然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但是十分見效.....”
他小嘴嘚啵嘚啵的給魯青山講起了外科的常識。
這可把魯青山給震驚到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面前這個不到五歲的娃娃,竟然對傷科有着如此之深的研究。
什麼消毒、開刀、縫合、消炎這些醫學名詞,他是第一次聽說,之前是聞所未聞。
自己窮其一生的去研究漢方醫術,可以說在此一道上,他獨樹一幟都可以開山立派了。
另外對於傷科也是破費心機,爲此他不惜進入前元宮廷太醫院。
就是爲了能夠有機會研究傷科,元朝統治者蒙古族人可沒那麼多的講究,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之,在人家眼裡這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剃髮者多的是,甚至都有留光頭的,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個。
這麼多年來,他以太醫的身份,隨伺軍中。
說是服務傷兵,可是他的目的就是了解人體的構造,那些死去的士兵,他偷偷的花錢買下屍體解剖觀察。
可是好景不長,大元滅亡,他的研究大業無法繼續。
就隱居在此,準備好生的把自己對於傷科的知識整理一下,傳之後世,造福於民。
沒有想到的是,這孩子的傷科知識,竟然遠勝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
知己啊,這真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