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俊誇誇其談可把所有人聽的臉色慘白,越聽越不像話了,這是在“攻擊”皇上“的執政不力和無能啊。特別是商輅,當初也是同意出兵荊襄流民的,今日一聽章子俊的另一種說詞,就開始反思了,人老了容易回想過去,雖然對荊襄流民的圍剿不是自己出面的,可也沒有反對,這就讓商輅有點坐立不安起來,都說商輅在朝期間,從不殺戮一人,可間接造成的殺戮算不算?
章子俊爲什麼要“攤牌”,因爲目前的廬州已經到了“捂不住”的時候了,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這短短大半年來,就在這個月朝廷先後派了都察院的胡靖、南京禮部給事中韋眷前來,真當是在走形式嗎?連剛致仕要回家的商輅也來了,不管怎麼粉刷,蘆州怎麼繁榮,許多僭越的地方一抓一大把,許多施政的做法全部脫離常規,許多對商人的政策與祖制相悖。不光這些,還取消了朝廷的許多地方財稅,這是最要命的。原本靠這些雜稅把日子過的很滋潤的衙門公差,突然沒有了,勢必會跳腳,暗中就會狀告。
商輅嘆曰:“忠直的言行觸犯君主,獨立的操守不合世俗,事理之勢就是如此。凡苟且迎合世俗之士,喜歡諂諛獻媚之人,按照貴人的臉色俯仰行事,在勢利之間曲折前行。章小友啊,任重道遠。”
“唉呀,不就是爲蘆州百姓造造房,修個路什麼的,知府大人這是對廬州的善政啊。”李勝說完後,就給曹衡猛眨眼。”
曹衡說道:“大明缺少能臣啊,商大人這一走,內閣可就成了空架子,今皇上詔命戶部右侍郎薛遠整飭兩廣軍餉,薛遠請開納粟之例。皇上批准施行了。
具體規定:其一,兩廣大小衙門三年六年考滿官員,許令納米就於本布政司給由。其二,兩廣兩考役滿吏典有能納米一百石者,送部免其辦事,就撥京考,納米三百石者,免其京考,冠帶辦事,納米一百五十石者,於本布政司撥補,三考滿日是,赴部免考,冠帶辦事。其三,兩廣軍民舍餘人等照納米則例運於用糧處所,給授散官。其四,兩及湖廣、江西爲民文職官備米一百五十石運於用糧處所者冠帶閒住。其五,淮浙廣東等處鹽運司,提舉司天順七年存積見在引鹽,就彼定擬鬥斛出榜召商中納。其六,兩廣等處放回依親監生坐監三年以上者納米一百五十石,未及三年者納米二百五十石,免其坐監,起送聽選,其聽選給假回還者納米一百石,不拘挨次,就便選用。其七,兩廣儒學考試不中生員廩膳納米五十石,增廣納米三十石,免其充吏,放回寧家。
這樣以來冗官之弊越烈啊,近戶部上奏欲於河南、山東、陝西、湖廣四布政司各添設參政參議一員,順天並直隸各府及四布政司各府各添設同知一員,專職撫民勸課農桑。建官用以安民,官多則民擾;立法用以除奸,法出則奸生,故生一事不如省一事,興一利不如除一害。今戶部所言固有其理,但亦有弊。朝廷置布政司府州縣官,無非勸課農桑,修舉庶務,以安養斯民,何用專設農桑之官?況今水旱不斷,民多飢窘,正當蘇民省費之時,所以不宜多設官職。”
商輅接口說道:“在老夫出京城時,皇上詔令疏通錢法:凡徵商稅,錢、鈔中半兼收,每鈔一貫折錢四文,無拘新舊與年代遠近,全部驗收,以便民用。可老夫不這樣認爲,唉,算了多說無益。”
胡靖插話道:“在下官來時,戶科等科給事中袁芳等上言:多年以來救荒無術,一遇水旱饑荒,老弱轉死,丁壯流移,至今南陽荊襄等處流民不下十萬,而南北直隸、浙江、河南等處或水或旱、夏麥絕收、秋收無望,米價昂貴,百姓飢窘,恐來春必有死亡流移之患,聚衆鬧事之禍。乞行統計缺食者之多寡,所在糧倉之有無,設法賑濟。另勸存有餘糧之大戶放貸,按年計息,官府爲之立據,待來春收穫一併歸還。停止各項工役,免去災區之稅糧。飢死路旁者即速掩埋。”
章子俊接着說道:“廬州城外就有三四萬的荊襄流民,目前“廉價房”賣出了百十戶,安置了六七百人左右,可面對三四萬的流民杯水車薪,這些都需要的是時間。還有我已經跟都指揮使張大人協商過,在肥東、肥西讓軍戶衛所們全部種上“高產糧”最過一個多月就會有收成了,所以廬州多少還能湊合着,不至於鬧饑荒,可是給事中袁芳這種寅吃卯糧的想法,怕來年更加無糧啊。”
同知祝浩銘插話拍馬屁說道:“想不到知府大人未雨綢繆啊,下官實在是佩服。”
章子俊學着商輅哀嘆道:“明明“高產糧”能度饑荒,能飽食,還能喂牲畜,卻始終推廣不起來,朝廷也不重視,聽說許多地方不光是農民害怕新的作物會影響來年收成,農戶不是牴觸,而是膽小,對不瞭解的新作物謹慎,生怕原本可以餬口的糧食也沒了,當地官員也棄“高產糧”爲雜物,只是讓農戶在自家房前屋後自願種上幾株,等長出來後,早就給雞鴨吃掉了葉苗,這叫什麼事。爲了讓“高產糧”儘快在廬州大片種植,本府將興辦一個酒坊,原料就用紅薯釀造。取南淝之水,釀紅薯玉米之酒。可是這樣做,又要違制了。朝廷派官員來一查,到時蘆州知府官衙造酒,與民爭利不說,還把寶貴的糧食釀酒了,離去職下獄不遠矣。”
章子俊當着大家,先把醜話說前面,把事情擺在了明面上,這樣的話讓南京吏部給事中韋眷及都察院的胡靖很是尷尬,這不就是說咱倆麼?只能在一旁苦笑。
說完了話,接下去就上菜了,章子俊今晚給大家準備的是肥雞燉土豆,烤玉米餅,豬肉白菜燉紅薯粉條,三種糧食全部上了。這樣做,就是要讓自家衙門裡的人知道,此三種糧食的美味,不光是產量高,還能搭配進菜餚,可以說在座的所有人從未吃過這樣“高大上”菜。簡單的二菜一餅子,硬生生吃出了瑤池宴的味道。
特別是廬州的通判吳蘊中,王芿嶠、盛彌,二位同知祝浩銘、顧麟等人從未吃過這樣的東西,原因是玉米、紅薯、土豆“三劍客”還沒有在廬州種植,目前只是在京城周圍一些皇莊及官宦家的農莊種植一些,還有就是很少的農戶家,在屋前房後零散種植一些,這些年來沒有大力推廣。章子俊的設想是這一次說什麼也要在自己的蘆州府之地大力推廣。只有糧食充足了,農戶嚐到甜頭後,不用官府出面,農戶自會合理安排種植。
是夜,商輅單獨跟章子俊夜談,從天地的大德叫生長萬物,聖人的大寶叫地位。用什麼來守住地位叫做仁,用什麼來端正人心叫做義。探究天和人的本性,考查邪和正的分別,權衡禍與福的門徑,最終得出關於榮與辱的謀慮。繞了一大圈子最後談到了實際,商輅道:“取南淝之水,釀紅薯玉米之酒,這個,這個是否留給老夫去做?不瞞章小友,老夫致仕已不是官了,家中七子八女,大兒良臣在京爲官外,三兒良輔也中鄉試,可別的幾位兒子雖潛心求學,未必能考中,五兒、六兒都已成家,家中雖然還能度日,可兒孫太多,日子清苦,想讓五兒順生有一門事業,這釀酒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起一個作坊,只釀酒不經商,不違聖人之道… … 。”
章子俊一聽就明白了,大人是說,讓你兒子過來開一個釀酒作坊,生產出來的酒下發給“經銷商”,接下去就什麼都不管了,是這個意思吧… … 。
在這裡就要說一說在明朝釀酒是有風險的,從漢武帝宣佈施行變相的禁酒令——榷酒制度,即酒要朝廷專賣,禁止民間釀酒和賣酒。漢武帝依靠賣酒換來的軍費南征北戰,建立了不朽的功勳。榷酒制度發展到後來,又演變成稅酒制度。榷酒指的是官府全部買辦,而稅酒則由民間商家經營,朝廷只負責收稅。縱觀歷朝歷代的禁酒令都是在禁酒、榷酒和稅酒三個制度之間徘徊。
到了隋朝統一後,國力大增,朝廷已經不需要從酒中與民爭利了,於是在開皇三年,文帝廢除了酒類專賣制度,甚至連官府釀酒的酒坊都廢棄了,將釀酒和喝酒的權利還給了百姓。唐朝也是一樣,強大的國力給百姓提供了很高的生活標準,就是這個時代出現了昔日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的酒仙——李白。安史之亂摧毀了盛唐的強大,唐德宗爲籌措軍費於782年重開了榷酒制度,直至唐朝滅亡。
從此以後,榷酒制度成爲常態,在宋代甚至出現了專門主管賣酒的官監酒務一職。在宋代,能賣酒的有兩種酒戶,一是官府本身,即“國營”酒莊,二是持有執照的民間酒戶。這就出現了很多官商勾結的酒莊,比如在《水滸傳》中蔣門神強搶施恩的快活林就應屬此類,施恩父子本是公務人員,卻私自開設酒莊,生意好的原因就是擁有酒類專營的權利,不僅自己可以釀,可以賣,而且還可以將酒轉賣給別的酒家。宋代酒家並不少,甚至可以說是隨處可見,但是,真正有權利自己釀酒的卻沒有多少,那些酒家也只能算是二道販子,將酒從有執照的酒店買來,再販賣而已。
元代的禁酒令很有意思,因爲成吉思汗最討厭飲酒誤事,所以,元代前期對民間的禁酒令非常嚴苛。元世祖在1283年宣佈嚴禁私人釀酒、賣酒,有私造者,財產子女入官,犯人配役,在1290年又將處罰變更爲犯者死。但是,元后期以後禁酒令開始放開,於是各類酒館又開始繁盛起來。,故行禁酒令,頒佈詔書令國民無得種糯,以塞造酒之源,連釀酒的糯米都不許種植。時間到了明朝,朱元璋執行禁酒令非常嚴苛,大將胡大海之子因觸犯了禁酒令,朱元璋不顧胡大海正領大軍出征在外,親自手刃犯人。自此以後,無人敢再犯。但隨着朱元璋的離世,他和他的禁酒令很快就被後人遺忘,釀酒、賣酒、喝酒一切照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