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俊帶着公上纓迴轉三河鎮後,就跟同知祝浩銘說道:“祝大人連日辛苦,推廣高產糧的事情本府已經詢問過了還算不錯,在三河鎮這一片,也不用把上好的良田去種植,紅薯不挑地,玉米耐旱、土豆也能在貧瘠的土地上存活,只要土地鬆軟即可,祝大人在這裡多住幾日,本府就先回廬州府衙,一年一度的考功會不能耽擱。”
這位祝浩銘巴不得能在三河多留幾天,這幾天吃住全在外宅小妾那裡,享受着“天倫之樂”。最後章子俊也是意味深長地說道:“聽說祝大人在外爲官這麼些年來養外宅不是長久之計,還是給人家個名份吧。”
聽話聽音啊,祝浩銘當然明白了這是知府大人在敲打自己,內心中有點懊腦… … 。
廬州府衙,林照磨在大聲地喊着:“無爲知州李大人、六安知州王大人、廬城縣張大人、舒城縣林大人、廬江縣李安李大人、巢縣吳大人、英山縣銘大人、霍山縣黃大人,知府請大家進內院。”
這是每一年知府對下屬的考功評定,目前全府下轄的二州六縣都在連通道路,要做到馬車能通行,渡船能裝運,在某些地段硬化路面。這是一個大工程,也是往後幾年中考評的業績,目前二州六縣在知府大人的帶動下,都在發展產業,自己不能商業,就讓家中的親戚、族親開辦了許多營生,有挖煤的,挖礦的,也有建窯燒磚瓦的,還有開辦水泥廠的,可以說在這些人中以前都是“各門各派”,現在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了一起,就是賺錢。自然而然地成了以章子俊爲首的“商賈派”,當然也有把廬州的商業模式嗤子以鼻,仲曰:“萬乘之國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有千金之賈,然者何也?國多失利。”
意思是說:“管仲曾經說過,—個萬乘之國,也就是一個大國,如果出現了擁有萬金的大商人,一個千乘之國如果出現了擁有千金的大商人,這說明什麼暱?這說明朝廷的財富流失到個人手裡了。這非常可怕,因爲這些人變得太富,國君就沒法用利祿驅使他。他們就不聽朝廷的管理,國家就會混亂。”
太祖則規定,商人在穿衣方面要低於農民,農民有錢的話可以穿綢、紗、絹、布四種衣料。但商人不行,而商人只能穿絹、布兩種料子的衣服。
可是到了成化年間就不一樣,當官如果指望着朝廷那點錢,這麼一大家子怎麼養活,所以明面上不收受賄賂,都是讓家族或是親戚中去營商,就目前來說,誰跟廬州府搭上關係,就會大把地賺錢,那一個官員不喜,有些官員口中一邊大罵阿睹之物,可身體很誠實,偷偷地讓自家人經營起了各種買賣。
另有以貴妃娘娘、萬安爲一線的“萬氏派”。依附在皇帝身上的汪直、樑芳、錢能等的“宦官派”。其中覃勤、韋興等人又是“萬氏派”也是“宦官派”。寄生在皇上身邊的“僧道派”,又依附“宦官派”。接下去就是依附“僧道派”的“傳俸官派”,以上這些各自獨立,相互利用,對付一個共同的“敵人”文官集團,而在“文官集團”內部又分爲南派、北派之爭,不過現在不重要了,夠亂了,在文官集團看來,眼前的共同敵人就是僧道傳俸官加上閹人當道,在這一系列的複雜交叉中,唯有朱見深在覆手爲雲,玩弄天下。
廬州的管理模式,經營之道可謂是一股“清流”,看得讓人眼紅,得到實惠的拼死維護,沒有得到的利用手中權力“打秋風”,更多的就是冷眼旁觀。
也有官員在找廬州的錯,翻遍所有朝廷律令也找不出一條房地產開發帶動商業繁榮的律法,只能往越制、僭越方面去摳。可是這種事自有人會爲章子俊代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弄的很累,隨之就是觀望。
英山縣銘大人道:“府尹大人,本縣有吳姓家吳三,本是縣中一屠夫爾,在東市常年殺豬羊營生,前個月突然抖起來了,說是一個本家在京城做官了,前日那個吳三本家來找本縣,說是奉太監段英前來,讓本縣採辦藥材、糧食、茶葉,還拿出了戶部律令,這讓本縣實在是無能爲力,數量實在太大,望府尹大人能爲屬下通融通融。”
不等英山縣銘大人說完,舒城縣林大人接口道:“本縣也有這事,不想銘大人先說了,本縣也來了一位傳俸官說是奉太監段英前來,讓本縣收糧食三千五百石,銀子一千五百兩,用作衝抵本縣礦產的稅收,原因是這些礦產原本是內官收入,地方是不能隨便開採的,雖然本縣有,可太平倉要空了,這可如何是好?”
宦官、傳俸官到縣衙私下收取糧食及官銀而知府不知道,以後碰到這樣的事,直接抓起來,說不定是行騙之人。咱們只認朝廷吏部的官憑,還要有戶部的文書,等本府上書覈實,對於這樣的事章子俊不怕事情鬧大,正好討個說法。
自洪武十八年,太祖令全國各布政使司、府縣將一年所收田賦刻於石板公示作爲定額,並於不久之後宣佈新墾田地永不起科,將皇朝的田賦基數劃定在了三千萬石。宣德時期,爲平息江南地區愈演愈烈的抗稅風波,宣宗下令減免江南賦稅三百萬石,田賦的基準線就降落到了二千七百萬石,直至皇朝覆滅 。
朝廷每年的財政收入大致分兩大塊來使用。一塊由朝廷用於維持皇朝的日常運營(官吏俸祿、賑災水利、軍事邊防等等);一塊給皇帝用於皇帝本人以及宮廷開銷。
雖然明朝的支出被分爲了內外兩個部分,但是皇帝也不太可能完全不顧外朝。例如爲了皇朝的安全以及自身權力的穩固,皇帝必須定期地給予勳貴、禁軍、邊防軍將賞賜,戰爭時也得拿錢出來貼補軍需不足。
隨着宮廷規模的不斷擴大,到了此時成化年間這些錢開始不夠花了,朱見深只得頻繁地向戶部討要銀兩。前陣子用太倉銀彌補內庫就是這樣發生了,這時外朝由於自身官僚系統的膨脹、軍事衰落導致的邊防開支擴大,本身也缺錢。加之文官集團固有的想要約束皇帝和皇權,所以這種討要往往沒什麼結果或者被打折。
皇帝也只好開始着眼於其它地方,以擴大自己的財源,開礦、徵收商稅就是內官頗爲看重的財源。但是朝廷的全體官員可謂是旗幟鮮明,異口同聲地反對。
其原因是皇朝一直是實行禁礦政策。立國之初就將農耕視爲皇朝的根本,認爲開礦會破壞農耕。因爲礦產的利潤高於耕作,所以在利益的驅使下會有大量人口涌向這個行業,太祖認爲這會導致農耕被荒廢。
其次,開礦安全性非常低,礦難風險居高不下,所以從事採礦的人普遍被視爲豁出性命的亡命之徒。
這樣的人聚集在一起爲了維護利益必然會抱團抵抗朝廷的管理、封禁,成爲社會的不穩定因素。例如正統年間爆發的葉宗留、鄧茂七作亂就是朝廷爲解決財政問題開礦引發的礦工起義。
而此時的廬州府在開礦上不一樣,是當地自願自發地開礦,形成一個礦石市場,可以自由交易,所謂的礦工不是強逼的,開採的礦也是儲量很小的石碳、品相不高的鐵礦,還有一些採石礦。因爲在廬州周圍也就分佈着這些小型礦脈。那些大型礦產,有價值的都被朝廷霸佔着,比如一些銀礦、銅礦、錫等。
所以對於一些小型煤礦、貧鐵礦、採石來說不算礦,誰願意誰就採。正所謂有需求,就會有產出,廬州對煤、石灰及鐵礦的需求,極大地帶動了周邊的開礦發展,在此時採礦很原始,沒有機器作業,對礦工也是風險極大,最大的難關還是運輸成本極高,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好在蘆州府什麼東西都要,連礦渣、碎石也能賣錢,只要有辦法運過來。這就造成了運輸物流的繁榮。
反正章子俊對採礦不干涉,只是讓在廬城的都指揮使分派些衛所兵維持秩序,讓張指揮使及屬下從中撈點好處。
英山縣及舒城縣迴轉後,就把前來討要糧食、銀子的給抓了起來,對銘大人來說,本縣拿不出銀子也是死,現在有知府頂着, 死道友不死貧道,何樂不爲。舒城縣也一樣的想法,要死就大家一起死,作爲一個小小縣令也是被逼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