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東林禍國論(八)
“王爺,我們不認同您的觀點”當黃宗羲擲地有聲的對張振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振嶽很是隨意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黃宗羲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是沉不住氣了,畢竟他是東林,見張振嶽沒有反應,他再次開口道:“王爺,東林上下,多是忠君愛國之士,昔日六君子更是忠君典範,可您現在全要一併推翻,您讓天下人如何看,您讓天下人如何想?這世間,到底何爲忠,何爲奸?”
黃宗羲此言一出,原本在寫東林禍國論的諸公紛紛停筆,把目光投向穩坐釣魚臺的張振嶽。
張振嶽沒有急着出聲,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能給出一個強有力的說法,這篇題爲東林禍國論的文章是出不來了。可是以他的性格,要如此詳細的給大家介紹東林究竟是怎樣禍國,他又不樂意。
於是他走到一張白紙前,從方以智手裡接過一隻毛筆,開始奮筆疾書。說句題外話,張振嶽的字已經練了十幾年了,雖然還不能自成一家,卻是比當初那個雞爪字要好得多。
被召入參與起草這篇東林禍國論的方孔炤諸人都圍了過來,來看很少寫文章的東平王究竟要寫什麼。
“今日言東林禍國,本意不在東林,而在禍國!在世人看來,所謂禍國者,必是大奸大惡之徒、心存惡念之輩所爲。然世間之事若是如此簡單,我大明何至於斯!過去我們總是說,有心爲惡,雖善不賞;無心爲惡,雖惡不罰。今日思之,此言不可取,或者說,此言可用於治人治學,卻不可以用於治國。治國若烹小鮮,火過大、菜就糊。可惜東林諸公、復社諸子對聖人的這句話視而不見,卻堅信君子遠離庖廚。所以沒做過飯的他們在治國的時候就忘記調火了,只知道一個勁的加柴,結果火燒得太旺了,整個大明都被他們烤糊了。
有些時候有些好的傳統我們是要遵循的,但是一味遵循傳統,就是墨守成規、頑固不化了。今觀東林昔日所爲,其雖自詡爲正人君子,然言行不一卻是實情。社稷存亡之際,他們不思維繫局面,卻一心黨同伐異,自稱是要衆正盈朝;國庫空虛之時,他們不思忠君報國,卻在秦淮河上一擲千金,還自詡爲風流。魏忠賢雖然是個閹人,雖然貪婪自私,卻也知道要想辦法替朝廷籌措銀錢,支撐遼東危局和陝西災荒。然而所謂衆正盈朝呢?結黨營私照舊,一心爲國卻全無。每天忙着打倒所謂的奸邪,每天忙着對做實事的人指手畫腳,每天忙着靠貶低別人來擡高自己,那這樣的衆正盈朝我們不要,大明不要,就是建奴也不稀罕要。大明需要的是那些有包容的,有擔待的政治家,而不是動不動就認爲非我一系就是奸佞、擁有莫名其妙道德優越感的僞君子、僞正人;大明需要的是那些敢於在敵人面前展現才華和勇氣的男人,而不是那些只會在秦淮河的花船上炫耀自己的出身才學和背景的垃圾。在景山,先帝以大無畏的勇氣承擔了過往的一切,他是一個真正的勇士,是我大明第一的勇士,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兌現了我大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承諾。可是反過來看看東林,他們真的是個個忠君愛國嗎?我想有之,我的兄弟史憲之就是其中。但是再想想也不全是,那個覺得水冷的錢謙益不就認賊作父不要祖宗了。這樣的人可不光是東林一員,還是東林的領袖,聖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東林領袖都做不到他們自己要求的,那麼東林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這樣或者那樣?”
這可是直擊東林的軟肋了,錢謙益的事情讓他們一度都擡不起頭,與之相反的是,被東林攻擊爲弘光朝第一大奸臣的馬士英最終戰死在了浙江,這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好,既然東林禍國,既然東林如此的錯誤百出,那麼他們爲什麼能影響朝局,或者說他們是怎樣做到禍國的?”張振嶽繼續寫道。
“無非是結黨,不過這個結黨卻不僅僅是在朝官員結黨,而是官員和士子一起結黨,利用大明王朝賦予士這個階層的特殊權力和地位,他們掌握了天下的清議。而正是因爲人言可畏的緣故,久而久之,這天下的大勢就被東林掌控了。”
看到這一段,黃宗羲和顧炎武都很驚訝的看向對方,不得不承認,張振嶽的觀點對東林而言還真的是一針見血。
“掌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權的人沒有張居正那樣一顆一心爲公的心,可怕的是掌權的人如黃道周之流那樣不思爲國盡忠,卻是一心在那裡指摘他人。人的偉大不應該通過靠貶低他人的方式來實現,可我們很驚訝的發現,這居然就是東林黨賴以爲生的行爲方式。政治是妥協的產物,是所有派系都能從中獲得利益,然後大家一起維持局面,共生共存的東西。只有互相制衡才能互相保障,也許聖人能解決問題,但是我沒看到有聖人產生的可能。就算真的有聖人,那也是已經死去的人。所以東林黨最大的錯誤,其禍國的根源就在於他們錯誤的理解了政治,非要搞什麼衆正盈朝,非要搞什麼黨同伐異,非要搞你死我活。結果正確的事情不再是怎樣幫助大明戰勝他的敵人,而是變成了怎樣幫助自己掌握大明。其心不純,其事亦難純。這就是爲什麼東林黨怎麼折騰,我大明都折騰不好的原因所在。”
“引發朝廷黨爭、激起陝西民變、敗壞遼東局面、逼死先帝殉國乃是東林四大原罪,而由此引發建奴入關、導致天下生靈塗炭,東林更是難辭其咎。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團伙今在黃道周此等無恥僞君子引領下又要再亂我朝綱,是可忍孰不可忍。東林不亡、大明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