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從嘉靖年間再次襲爵開始,誠意伯劉氏的身份就不是文臣,而是勳貴武臣,南京的操江與其它軍務都是由誠意伯全權負責
,而現在這鐘山風雨都壓在劉孔昭一人的身上,偏偏劉孔昭並不是那種能力挽狂瀾的大人物,甚至在操守上都受人指責。
“這件事不好辦啊……”
劉孔昭不由不頭痛起來,正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劉孔昭現在面臨的就是這種局面。
集結在應天府內外的明軍差不多有五六萬人之多,而且還有援軍源源不斷地趕過來,但是這些部隊的素質如何,劉孔昭可以說
是南京城中最清楚的一位。
松江府與蘇州府卂迅速失陷的教訓已經很清楚,自從嘉靖年間倭亂平定之後,整個江南就根本沒經受過戰火的衝擊,諸軍皆不
堪戰多爲烏合之衆,即便有少數精銳部隊也被調去援遼或是馳援南京。
最終的結果就是一觸即潰已經是第一流的部隊,大部分明軍甚至沒見到海北軍已經是自行崩潰甚至直接在軍官的帶領之下向海
北軍輸誠,甚至有軍官決羽忠於大明準備與海北賊一戰卻被下面的軍吏起事滅了滿門。
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保證南京應天府不會出現同樣的情況,雖然大家都認爲南京是首善之地精銳最衆,而且南京城內都是大明
的既得利益階級,不會出現淮安府與松江府那樣的情況,但是劉孔昭自己就負責操江軍務,對於營兵、衛所的種種貓膩最清楚
不過,可對於南京守禦可以說是既無信心又無章法。
而他旁邊的謀士吳欣然顯然是看出了劉孔昭的心思,他開口說道:“老爺,這件事我覺得還是以和爲貴好啊!”
劉孔昭不由搖了搖頭說道:“吳先生,我也知道這件事要以和爲貴,但是這件事不好辦啊!松江府與蘇州府失守得太快,海北軍
怎麼可能停兵於南京城下,就是想要和也得打一打才能談和!”
這是以戰促和的思路,吳欣然當即說道:“事在人爲,老爺如果要與海北軍一戰的話,一定要小心背後射來的暗箭,您最近整頓
營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
劉孔昭對於這件事卻是不在意:“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再怎麼折騰又怎麼樣,別忘記了,這南京平時的操江事務是由我主持的
!”
對於南京江寧府來說,每年的操江就代表着最重要的軍務,因此劉孔昭覺得信心十足,可是吳欣然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老爺
一心爲國,這本來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但是我聽說了這一次的背後還有着東林在指使!”
“東林……東林!又是他們東林,這些人就沒幹過什麼好事!”
一聽說到這件事與東林黨有關,劉孔昭一下子就暴跳如雷起來,也難怪他會暴跳如雷,實在是這件事太敏感了,一羣武夫肯定
成不了什麼氣候,可是背後有東林的支持卻不一樣了。
而且這與他們誠意伯府內部的襲爵有關,劉孔昭這個誠意伯爵位是借襲而來,理論上要歸還給嫡長一系,但是正所謂有借不還
,劉孔昭當然沒有意願把這麼一個顯赫的誠意伯還回去,不但自己要襲爵,而且還要保證自己的兒子能繼續襲爵,這個誠意伯
的爵位絕不能回到長房去。
這就是劉孔昭最致命的的操守問題!
而那些東林黨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們事事看劉孔昭不順眼,覺得劉孔昭純屬一個無用武夫,劉孔
昭也覺得這些東林黨處處壞事。
他餘怒未消地說道:“現在這個時候南京軍務由我全權主持,要惹急了我,我不介意多殺幾個士子,反正我們劉家已經是上百年
的勳貴武臣了!”
如果說劉伯溫與他的兩個兒子及幾個孫子,南田劉氏都是標準的文臣出身,那麼在天順年間以後,南田劉氏就變成了標準的武
臣,從世襲五經博士變成了世代襲職的處州衛指揮使,雖然不在衛管事,卻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武人了。
而到了嘉靖年間恢復誠意伯的襲爵以來,誠意伯一脈就是最標準的勳貴武臣,本來就跟東林黨尿不到一個壺裡去,何況東林黨
事事與劉孔昭爲難。
只是吳欣然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東主說這話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一些,千萬不要中了奸人之計,不然就是身死族來的結局了,
我今天提這件事是北邊那一位要讓我傳話過來!”
劉孔昭渾身一震,他不由脫口而出:“是北邊哪一位,是姚督軍還是當家的那一位?”
吳欣然繼續壓低了聲音:“是北邊當家的那一位,他託人傳話過來,說是老爺您願意棄暗投明的話,他保證誠意伯的爵位至少能
再承爵五世!”
對於劉孔昭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誘惑,畢竟與其它達官顯貴不同,誠意伯自建文以後就已經停襲,後來經過力爭才一度
成爲五經博士,後來又做了處州衛指揮使,一直到嘉靖年間才恢復了誠意伯的襲爵,這其間經歷了上百年的奮鬥,最後能恢復
爵位更是可以僥倖至極。
畢竟嘉靖年間距離年初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財政上已經十分困難,增添這麼一個誠意伯的世襲爵位更是難上加難,南田劉氏
可以說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恢復爵位。
而且恢復爵位之後誠意伯也不是一帆風順,幾次經歷停襲風波,正是因爲這爵位來得這麼艱辛,而且劉孔昭這個誠意來得名不
正言不順,所以劉孔昭纔會越發珍惜這個誠意伯的爵位。
只是劉孔昭很快就搖了搖頭,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咱們劉家這誠意伯來得真不容易啊……所以一定要珍惜再珍惜啊,吳先生
,我得珍惜誠意伯府的名聲,這名聲沒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誠意伯府可以說是歷經滄海桑田的變化,中間不但停襲幾近百年,恢復之後又經歷幾次停襲的危機,除了先祖劉伯溫的功業恩
德之外,就是因爲誠意伯府一直是大明忠臣,永樂年間更是寧可家破人亡,也要忠於建文皇帝,對永樂皇帝當面說出“殿下百世
後,逃不得一篡字”。
今日劉孔昭如果向海北軍投誠的話,恐怕這名節是要毀於一旦。
雖然劉孔昭並不是力挽狂瀾的強人,但吳欣然也知道劉孔昭心意已決,他低聲說道:“老爺,您是不是再考慮考慮,這件事不能
這麼孟浪啊!”
“我知道我這人孟浪慣了,現在也不例外!”劉孔昭說道:“我家雖然是開國功臣,但是兩位先祖爲了一個忠義在國初丟了誠意伯
的爵位,一個墜井而亡一個自殺而死,是幾位先帝看在先祖有微薄之功的份上,才允許我家世襲五經博士,後來又賞了處州衛
指揮使的位置,總之已經對得起我們劉家……”
“而嘉靖年間又重新允許我們南田劉氏重新襲爵,那更是皇恩浩蕩,可以,已經夠可以了!到了這一步我劉孔昭如果有什麼三心
二意,那就對不起這皇恩浩蕩!”
當然劉孔昭沒說一些誠意伯府的醜事,畢竟這幾任誠意伯既然與他一樣都是勳貴武臣,自然是諸位正人賢士不共戴天的仇敵,
萬曆初年甚至更是丟掉誠意伯的爵位,還是靠着張居正的機會倒臺才得以復職,但這些都是先人的醜事,劉孔昭就不方便具體
說了。
吳欣然很清楚誠意伯府的種種歷史,也已經明白了劉孔昭的意思,他當即說道:“老爺既然要盡一盡人事,那也是極好的,只是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老爺對於應天府的防務有什麼部署沒有?”
只是劉孔昭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儘儘人事罷了,現在是內憂外患,我又沒有通天手段,何況來的又不是建奴,是咱們大明的海
北軍,我雖然不會從賊,但是也得爲你們還有幾位少爺考慮啊!”
劉孔昭這麼說,倒是讓吳欣然有些迷糊了:“老爺的意思是?”
劉孔昭帶着微笑說道:“咱們誠意伯府不能做變節之臣,清名不能毀了……我劉孔昭已經做好了與南京府共存亡的準備,不管勝
敗都要與海北軍好好較量一番!”
“但是咱們誠意伯府的傳承不能絕,不是說柳督撫親口答應下來,咱們誠意伯府能有五世襲爵嗎?這事能成最好,不能成也安排
好才行!我是誠意伯,但是幾位少爺卻不是誠意伯。”
現在吳欣然已經明白過來了,自家這位老爺的想法比自己要周全得多,早已經是做好了兩手準備,不管勝負如何誠意伯府都是
立於不敗之地。
海北軍如果勝利的話,那麼幾位少爺自然是開國功臣有不世之賞,而南京守住了,劉孔昭更是頭號功臣,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他當即問道:“那我走一趟北面?”
“走一走,把我的難處都跟北面說一說,想必他們也是諒解我的難處,對了……”
劉孔昭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件事切切別讓東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