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很快就自報家門:“我姓柳,是黃縣公門中的一個小副役。”
小副役?徐震就想一刀把眼前這位柳少給砍了,區區一個副役居然想讓他堂堂主旗老爺徹底服輸!
只是這樣的念頭剛剛涌上心頭,就聽到柳鵬很沉穩地說道:“只是縣裡知道我在司禮監和東廠有門路,所以特意叫我負責迎送諸位京裡的礦監、稅使,聽說你們登州衛是金山銀山……”
司禮監、東廠、礦監、稅使,這一個個名詞砸出來,砸得徐震眼冒金星,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該站在哪裡!
比上州縣長官與父老,衛所受到宦官的影響更大,每個戰略方向都會有監槍少監、鎮守內官之類的名目,個個都是權勢滔天,不可一世,可這些鎮守太監、監槍少監跟司禮監、東廠的大人物一比,那什麼都不算。
而且柳鵬這麼一提醒,徐震終於想到確實有柳鵬柳大少這麼一位人號,只是黃縣與登州衛素來是相安無事,他怎麼找起自己的麻煩了?
他決定趕緊先把自己摘出來:“柳少,咱們登州衛窮苦得很,根本沒有什麼金山銀山,你看弟兄們不但連甲仗湊不齊,就是兵器都不齊整。”
“那我帶你們登州衛發一筆橫財,你爲什麼橫加阻止,甚至還想造反?”
柳鵬的罪名很大,但是徐震卻聽出更深的意味來,他當即問道:“柳少,您要帶咱們登州衛發筆橫財?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橫財。”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旗,雖然管着龍口附近幾個墩臺,但是除了一副先祖遺留下來的兵甲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而柳鵬很快就說道:“我想修個棧橋,替寶和店進些遼東特產,你爲什麼橫加阻撓!”
外人或許寶和店不知道是什麼名目,但是徐震卻清楚得很,這寶和店就是內府辦的皇店,生意做得奇大無比,下面的僱員成千上萬,可以說四海八荒都有寶和店的生意,差不多等於另一個時空的兩桶油。
徐震並不相信柳鵬修這棧橋是想替寶和店進些遼東特產,寶和店真要辦些遼東特產,自然有更多的門路,但是他覺得柳鵬肯定走通了司禮監某位大太監的門路,因此修起棧橋來根本就是有峙無恐,根本不怕自己這些衛所軍攪局。
既然想明白這一點,徐震當然想改口,只是柳鵬強硬地哼一聲:“你們黃河寨好不知趣,我想帶你們發財,結果你們倒是橫加阻撓,那樣也好,黃河寨不知趣,我找馬停寨去!”
黃河寨與馬停寨是黃縣境內的兩個百戶所,只是黃河寨屬於登州衛,而馬停寨明明位於登州府黃縣境內,建制上卻隸屬於萊州衛,這是明太祖大小相制犬牙交錯政策的具體體現,但現在卻給了柳鵬混水摸魚的機會。
黃河寨這邊如果不肯配合,柳鵬就去找萊州衛的馬停寨,因此徐震當即擠出了笑臉:“柳少,這是大大的好事啊!利國利民,小人一定鼎力支持,你若是需要小人幫忙幹什麼,小人一定給您辦到。”
只是徐震剛開口,那邊厲明海已經說道:“柳少,就是這位徐總旗,一開口向我們要一百兩銀子,以後每個月還要向他上貢銀兩,不然就壞了您的好事,跟諸位老公公過不去!”
厲明海這麼一說,徐震臉上顯得相當難堪,只是柳鵬並不爲然,他笑着說道:“本來就是大家一起發財,開開心心!徐總旗,你跟我說說,你爲什麼要壞司禮監利國利民的好事?”
徐震當即說道:“我是怕影響黃河寨的碼頭生意,沒想司禮監與寶和店高瞻遠矚,是小人想得太粗淺了!”
他說的是實情,徐震口中的登州衛黃河寨百戶所,那地方也是一處天然良港,平時也小打小鬧作些走私生意,龍口這邊上多了一處碼頭,黃河寨那邊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因此徐震才決定帶人過來要把這事攪黃了。
只是柳鵬卻是比徐震看得更遠:“黃河寨那邊就算是日進斗金,徐總旗你又不是百戶老爺,又能拿多少?人家賺下了金山銀山,你還在龍口墩這邊喝西北風,徐總旗,你還是太年輕啊!”
柳鵬這麼一提醒,徐震不由把手上的長予都扔在地上,他終於明白過來道:“是啊,確實是這麼一回事,我拼死拼活,黃河寨那些人又能給我多少好處!”
現在的龍口灣可以說是苦寒之地,跟黃河寨百戶所本部根本是天上地下,徐震純粹是被黃河寨裡的老爺們排擠到龍口墩來,雖然說大河水滿小河漲,但是黃河寨就是有金山銀山,龍口墩這邊也分不到多少真金實銀。
柳鵬繼續說服徐震:“徐總旗,你是龍口墩的主事人,龍口這邊多了一個碼頭,你只要幫着寶和店把事情辦好了,自然有你天大的好處,別的不說,你以後去黃河寨走貨,是願意走陸路,還是走水路?”
徐震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醒:“當然是走水路,黃河寨那邊有碼頭,我爲什麼要大老遠地走陸路把貨路過去,說起來,若是有了碼頭,我隨意做點什麼小生意都比現在強。”
龍口附近有三個墩臺,這三個墩臺都是黃河寨百戶所中最被嫌棄的苦差使,這一帶根本就是沒經過開發的王府牧地,一片荒涼之餘從早到晚都要吹西北風,不但沒有什麼油水,甚至連自己都沒辦法養不活,可以說是飢寒交迫水深火熱。
看到徐震傾向柳鵬這邊,龍口墩那邊有人說道:“不用做什麼生意!下海捕魚都能大賺特賺,總旗老爺,咱在黃河寨邊上藏了一條漁船,正不知道該到哪裡捕魚卸貨,不過現在就划過來給柳少辦事!”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登萊沿海可以說是有着最優厚的漁鹽之利,稍加開發就是堪比江南的富庶之地,但是大明朝在登萊執行着極其嚴格的禁海政策,哪怕是沿岸衛所都嚴禁下海,哪怕是下海捕魚這種人畜無害利國利民的商業行動都被嚴格禁止。
雖然靠海吃海,下海捕漁在根本上是無法禁絕的,但是既然大家整天想着逃避打擊的問題,整個山東的漁業只能停留在極低的水平。
徐震被這人這麼一提醒,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好久都沒言語,提意見的這人又說了一句:“咱們這邊海魚可不少啊,只是以前沒碼頭,捕到漁獲都不知道怎麼往岸上運!”
旁邊終於笑他見識太淺了:“胡小旗,你有一條漁船,難道徐總旗就沒有?總旗老爺,咱們就跟着柳少幹吧,咱們名義上雖然是黃河寨的人,但是咱們龍口墩的漁船根本進不了黃河寨碼頭,就算是進去,十分漁獲能剩下一兩份也是極好的結果了,現在咱們有碼頭了,管黃河寨死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