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楊廣文不由笑出聲來,只是笑着笑着,他淚水就突然下來了:“這狗太監坑得老子好苦,坑得我們黃山館好苦好苦,柳少,我真想一刀就斬了他,但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楊廣文這話可是說出了黃山館上上下下的心聲,這幾天幾夜黃山館就被這幾個冒牌太監整得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哪怕是偶爾偷閒睡下一會,也會被噩夢驚醒了。
爲了把這位宮裡來的太監伺侯好,楊廣文可是動用了好幾百人隨時待命,這幾日在這狗太監身上至少花了幾百兩銀子用了幾百石糧食,但這隻都是杯水車薪。
楊廣長一直是靠臉吃飯,可以說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可是這位田老太監根本不看他的這張臉,對他百般折辱萬般羞辱,從小到大楊廣文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只是受了委屈淚水都只能吞到肚子裡,還得四處陪笑陪吃陪玩,惟恐這老太監不開心。
更可恨的是,自己這般作賤自己,現在全部作了無用功,這狗太監居然是個一文不值的冒牌貨,這讓楊廣文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智商,因此他對這假太監的恨意也最重:“柳少,你放心就是,我保證這狗太監能活一個月!”
大家明白他話裡的狠毒意味,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而柳鵬倒是平談地很,他只是說道:“我不管這些閒事,我只知道從黃山館到縣城這條路上,一里地至少要掛一顆人頭,你一定得弄死這老狗,然後把他人頭拿來交差!”
柳鵬說得殺氣騰騰,但是黃山館一衆縉紳卻覺得柳鵬說得親切,亂世當用重典,也只有這樣的手段才能收拾了這等讓人咬牙切齒的假太監,因此有人說道:“柳少,您放心便是,不就是一里地一顆人頭嗎?交給兄弟們就是!人頭不夠了,我們幫你補上。”
只是柳鵬這所謂隔一地裡就要懸首示衆的說法只是說笑而已,柳鵬可不敢這麼張揚,再說了這首級掛在官道上,上官怎麼看,嚇到大姑娘小媳婦又怎麼辦!
因此柳鵬很快轉換了一種說法:“那很好,只是我懷疑這狗太監勾結趙寧那賊子,回頭我親手得敲開這老狗的腦袋,然後你們一定得幫我一回,看看趙寧這狗賊到處竄到哪裡去了,我現在正等着他人頭來下酒,當然能逮到活人慢慢弄死最好!”
柳鵬說得有些恐怖,這十幾個太監、隨從都不由大哭起來,有人大聲求饒,甚至連那個冒充貨田老太監也在地上大聲叫道:“柳少柳大少饒命,求您開開恩,高擡貴手放過小人一回,小人再也不敢了!”
柳鵬當即想問一問這羣冒充太監與常典史、董主薄到底是什麼關係,只是現在衆目睽睽之下有些不方便,因此他朝着一邊下了命令:“都押下去好好弄一弄,慢工出細活,別一下子就弄死了!”
押走了十幾個假太監與隨從,現在楊廣文對於雪中送炭的柳鵬可以說是感激不盡,他們寒喧之後,就有人開口說道:“這一回全靠柳少您出手,縣裡的官老爺根本靠不住,聽說這狗太監來了以後氣焰囂張,連個白役都不肯派過來觸黴頭,還得真靠柳少您義薄雲天伏義出手!”
柳鵬當即笑道:“大家說得太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情而已,我本來就負責迎送天使內官,只是這假太監也不講究,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出宮,也不會象這老狗這般囂張,不把地方上的縉紳與楊驛丞這樣的英雄人物放在眼裡!”
這話說得很好,現在楊廣文與諸位縉紳都是陰雲盡去臉帶笑容,柳鵬繼續說道:“下次若還有太監過來,找我就是,我雖然沒有司禮監的路子,但是京裡的門路還是有一些!”
說到這,柳鵬隨意拿司禮監與內府的一些段子說了幾句,楊廣文與黃山館的諸位縉紳很快就確認了一點,柳鵬顯然在宮裡與京裡有路子,不然那麼宮中的秘辛他怎麼會隨口說來,就象說自己的家事一般。
如果不是柳鵬說起來,大家根本不知道內府居然有二十四衙門,大名鼎鼎的司禮監只是內府二十四衙門中的一個而已,而且不僅北京有二十四衙門,和南京六部一樣,南京有一套完整的內府班子,既有守備太監,也有二十四衙門。
楊廣文也算是官場中人,對於地方上的典章故事瞭如指掌,但是這些京中宮中的掌故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甚至可以直接確認,柳鵬雖然否認自己與司禮監有什麼關係,但他肯定在司禮監有路子。
因此雖然已經把假太監給拿下來了,他當即舊事重談:“柳少,當初我與黃山館的縉紳都說過了,只要柳少肯過來坐鎮,解了黃山館的十萬火急,我們黃山館感激不盡,而且有重金相酬!”
下面有人當即表示同意:“楊老爺說得甚是,柳少,我們黃山館願意拿五百兩銀出來表示感謝!”
“五百兩?”說話的是楊廣文,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柳少可是幫了我們大忙,若不是柳少過來坐鎮,咱們黃山館沒有三五千兩銀子,否則是送不走這太監,五百兩銀子你也說得出口。”
之前楊廣文與黃山館縉紳公議的時候,已經私下達成了協議,只要柳鵬肯過來收拾局面,黃山館願意拿一千兩銀子出來,只是現在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很多人覺得這一千兩銀子還是應當留在黃山館爲好了,給柳鵬五百兩銀子已經是仁至義盡。
只是楊廣文既然說話了,大家只能跟着改口了,他們當即說道:“既然五百兩不夠,那就一千兩銀子吧,我們重謝一千兩!”
對於黃縣與黃山館這種小地方來說,一千兩銀子已經是有點蕩盡家底的味道了,只是楊廣文卻是繼續冷哼一聲:“一千兩銀子,你們拿得出來,我覺得我得把我的手剁下來才行,柳鵬義薄雲天,爲我們赴湯蹈火,這份情義何止萬金!”
“何止萬金”這事情就難辦了,之前楊廣文也說這假太監說不定要從黃山館弄走三五千銀子,那差不多是上限,那黃山館這邊到底該出多少銀子?
很多人就想站起來訓楊廣文幾句,只是楊廣文畢竟有官身的大老爺,大家還是懂得剋制,只能讓人開口試探:“楊老爺,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們該拿多少銀子出來爲好?”
柳鵬沒想到現在還演了這麼一出,他趕緊說道:“楊驛丞,還有諸位老爺諸位朋友,這都是柳某份內的事情而已,這銀子就不必談了!”
“怎麼能不談!”楊廣文正氣凜然地說道:“咱們黃山館若不重謝柳少,以後誰還會替我們黃山館赴湯蹈火,所以這銀子柳少若不肯收,那麼黃山館衰敗關門也不過兩三年的光陰了!”
說送錢說得這般正氣凜然,這楊廣文絕對算是個人才,因此柳鵬也只能答應下來:“那楊驛丞您可有什麼章程?”
楊廣文能討得好幾位官家夫人、小姐的歡心,當然不僅僅靠一張漂亮的俊臉,能說會道纔是最關健的因素,他早有一番謀劃:“接下去的事情,黃山館的諸位老友一定先聽我說完,誰若是中間插一句嘴,我代柳少罰他一百兩銀子。”
楊廣文說得鄭重其事,黃山館的諸位士紳當即十分莊重等着楊廣文開口,而楊廣文也是清了清嗓子說道:“若不是柳少及時趕來,恐怕這老太監的陰謀就要得逞,至少要從我們黃山館騙走三千兩銀子,三千兩銀子,咱們得花多少年才能填上這個窟窿,這其中得餓死多少人逼死多少人啊!”
雖然在場很多人跟楊廣文有些或多或少的矛盾,但是楊廣文的話卻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若不是柳鵬及時趕來,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至於什麼案發之後追回贓銀的幻想,大家都知道大明官場根本就是一羣白烏鴉,三五千兩的贓銀能追回來三五百兩銀子就是謝天謝地了。
只是楊廣文下一句把所有人都嚇倒了,他很嚴肅地說道:“既然柳少幫我我們黃山館挽回了三五千兩銀子的損失,那我們黃山館至少也得拿出三千兩銀子感謝柳少才行,當然我們現在拿不出來這麼多銀子……”
若不是之前楊廣文特意說過等大家讓他話說完,若是有人插嘴就要罰一百兩銀子,說不定會有很多人會羣起圍攻痛毆他一番,還好他事先做了聲明,又是有官身的人,以往辦事也還算靠譜,大家才能容忍他把話說完。
只是大家都說覺得楊廣文話裡還有話,果不其然,楊廣文繼續說道:“三千兩銀子不足以表達我們黃山館的誠意,偏偏我們實在沒有這麼多銀子,還好我聽說柳少現在在龍口有點石成金的本領,我們在官道上本來就是一西一東,可以相互呼應,龍口那邊蒸蒸日上,黃山館這邊卻是朝不保夕,每年都有人交不上官府的賦稅,被迫舉家逃走,我這個做驛丞的實在是痛在心底,還好柳少來了,咱們黃山館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