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谷夢語就朝着柳鵬招了招手,這是示意他快點過去,因此柳鵬把騾子交給了江清月,自己快步跳上了馬車:“姚姐姐,我來了!”
“這個時候得叫廠公才行!”姚卓倒是不把柳鵬當外人:“對了,柳少,您跟我好好說一說,你在司禮的靠山是哪一位太監?”
柳鵬開始以爲姚卓是故意嘲笑自己,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過來,姚卓顯然是弄錯了一些事情,他當即靈機一動:“姚姐姐,不可說,不可說,真要說出來那是死人的!”
“不能說?要死人?”姚卓還是一臉狐疑,她知道柳鵬在宮裡京裡肯定有路子,只是再野的路子也不必“要死人”,只是下一刻她就明白過來了:“莫不成整天與韓老爺作對的那幾位?”
司禮監光實任的掌印、秉筆、隨堂太監就至少有七八位之多,這麼多太監整天聚在司禮監,既不能與天鬥也不能與地鬥,只能與人鬥其樂無窮,韓順就同好幾個司禮太監結下了深仇大恨。
田立義、姚卓的靠山既然是韓順,柳鵬肯定也有司禮太監作靠山,但是萬一兩位司禮太監是死對頭,柳鵬把人家的名字說出來,事情恐怕就無法收場,那一年三五萬兩銀子的好事自然就只能泡湯,因此她很快就決定不再深究這件事:“柳少,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就當你背後有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還是女人比較好騙!
只是剛想到,那邊姚卓又補充了一句:“柳少,我可是說過了,咱們可以好好談,談得好便是一家人,談得不好就是仇家!”
爲什麼女人跟太監都是這麼小心眼,柳鵬已經有些無語,而這個時候谷夢語倒是說了一句:“廠公,現在可是收拾了常班頭,什麼時候再去收拾常典史……”
姚卓很大方地說道:“我就等着你們知縣老爺過來!”
女人心,海底針,現在柳鵬也猜不透姚卓心底到底在想着什麼,還有旁邊的谷夢雨熱情地問了一句:“姚姐姐,你怎麼不早點說您說田少監與韓老爺是好朋友啊?早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不能能省了我們多少擔心。”
只是姚卓對韓順韓司禮並不客氣:“好朋友?立義他升轉的事情被韓司禮擋了整整三回,最後沒辦法,送了五六萬兩銀子才謀到這個外差,就是這個外差,韓司禮也未必安什麼好心。”
柳鵬不由好奇起來,他當即問道:“姚姐姐,這又怎麼說?”
姚卓說道:“韓司禮在司禮監幹了好多年,一直沒怎麼回山東,因此地方有很多人都忘記有他這麼一號人物,對他不夠恭敬,因此他特意派立義過來敲打敲打一下家鄉人,只要家鄉人肯出面,用心把他交代的事情辦好了,那恐怕我與立義就會被取回京城,當然不知道是人取回去還是人頭取回去。”
柳鵬沒想到韓順居然還有這樣的用心,不過這得了大便宜還賣好的思路確實很符合一位司禮太監的風範,姚卓正說到這,那邊已經大聲嚷道:“知縣老爺請姚廠公過去議事!”
姚廠公進城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有有心人通知了劉知縣,劉知縣也被這樣的突發大事給直接震住了,千怕萬怕,結果那狗太監終究還是無聲無息來黃縣,一出手就嚇跑了董主薄,逮住了常鍾海常班頭在城門處大打出手,據說現在的常班頭已經被整得站不起身來。
有人馬上建議劉知縣應當帶齊儀仗拉齊人馬去把常班頭救回來,虞師爺卻覺得這樣十分不妥,知縣老爺可不是縣裡的小公人,辦事不能這麼孟浪,再說常班頭是常典史的人,跟劉知縣並沒有什麼交情。
這是連縣裡的臉面都不要了,一個壯班班頭就在城門被收拾得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劉知縣覺得自己還是應當縮頭烏龜,強出頭並沒有什麼好處,正是抱定這樣的念頭,劉知縣始終穩坐釣魚臺。
很快更多的消息傳到了劉知縣的耳朵裡來,劉知縣與虞師爺都在慶幸剛纔沒有太孟浪,原來柳鵬居然請來了一位東廠的姚廠公,常班頭自尋死路,居然敢去找姚廠公的麻煩,這樣的話劉知縣想救他也是有心無力,而且現在在場的壯班、皁班、快班公人都給姚廠公跪下了,劉知縣手上哪有人可用。
“還好剛纔沒太孟浪,不然到時候還不知道三班到時候會聽誰的話!”劉知縣私下對虞師爺說道:“皁班丁宮的隊伍,本來就偏向柳鵬,何況他現在連姚廠公都請來了,到時候我帶了儀仗出去,見了面全給廠公跪在地上,說不定我都被硬按着跪下去,到時候我顏面何存。”
只是任由姚廠公的這幫手下慢慢凌遲常班頭,臉面也有些不好看,因此現在他派了柳鵬的老熟人過來,承發房的金書辦一路飛奔而來:“柳少,快讓姚廠公過去,老爺有要事跟姚廠公相商。”
這就是一個主場與客場的問題,進了知縣衙門以後,劉知縣就佔據了主場優勢,只是姚卓既然扮演的是一位廠公,自然是氣焰囂張:“不去,有事的話讓你們劉知縣到我這來跟我相商!”
劉知縣怕的就是這個,金書辦趕緊說道:“柳少,您勸一勸姚廠公,讓廠公早點過去跟知縣老爺商討大事,劉知縣這一回很有誠意。”
柳鵬當即以黃縣公人的身份站了出來規勸道:“廠公,就過去一起共商國是,你多帶些人過去就行了!”
“這樣也好了!”姚卓給足了柳鵬面子:“就這麼說了,你把你的巡防隊都拉過來給我助個威。”
主場還是那個主場,但那樣的話就有點鳩佔雀巢的味道,只是金書辦只求把姚卓請過去,根本不管請過去之後的具體後果:“那就說了,對了,姚廠公,您是不是先讓大夥放常班頭一馬!再這麼鬧下去,說不定就鬧出人命!”
姚廠公作爲提督東廠的大人物,自然就有一位廠公的氣度:“既然那樣的話,就給這狗賊一次機會,讓他好好背一背皇明祖訓!”
“廠公有令,讓這小子背皇明祖訓!”
背皇明祖訓看起來是一件極爲輕鬆的活兒,但事實並不象金書辦想象的那樣,現在常班頭就被迫跪在路旁,手裡拿着一本皇明祖訓,田青澤大聲喝道:“好好用心背一背,若是廠公回來之前,你還背不出這部皇明祖訓,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場!”
這樣的恐嚇收到了極好的效果,現在常班頭明明被收拾得生不如死,但是他還是在第一時間拿起了皇明祖訓背頌起來,企圖把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背下來。
只是事情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就是他的巔峰歲月想背下一部皇明祖訓都得幾個月時間,何況他的狀況根本就是生不如死戰戰兢兢。
而柳鵬則在一邊說風涼話:“金書辦,您可要給我作個見證,我並沒有對常班頭逼迫過甚,廠公只是讓他背一背皇明祖訓而已,而且就是背不下來,也沒有不給他飯吃。”
柳鵬這話一出,那邊一羣人已經嚷道:“柳少有令,常班頭若是背不出皇明祖訓,一定會有機會品嚐一頓鐵板飯!”
常班頭一聽這話,背頌的速度立即加速,唯恐錯過一個字一個詞,而金書辦也看得十分解氣,這些年來常鍾海自許高人一等,沒少給他臉色看,特別是他做了壯班班頭以後,根本就不把金書辦放在眼裡,金書辦幾次找常班頭辦事,都被金書辦直接給回絕了。
現在看到常班頭大吃苦頭,金書辦表面勸了柳鵬幾句,心底卻不知道有多開心,他決定放過這件事,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再說:“廠公,咱們一起去拜見劉知縣。”
劉知縣是單獨在公廳之中接見姚卓這位傳說中的廠公,他原來是準備把苗縣丞、董主薄、董典史、於教諭都請過來,縣裡五個有官身的老爺一齊與廠公會面,聲勢肯定十分浩大,能起生聲奪人的效果。
只是董主薄直接被姚卓嚇跑了,他現在還生怕被姚卓抓了現形哪敢來見姚廠公,常典史乾脆是不見蹤影,於教諭雖然是縣裡有名的清流,這幾個月到處罵人,罵貪官污吏罵藩王罵藩王府的校尉、禮賓,罵土豪劣紳,罵得十分痛快,罵得名動登萊,可是一聽說要同太監會面,他早早就跑去書院督學了。
少了這三位官老爺,苗縣丞自然也不願意獨力面對傳說中的一位提督東廠太監,早早就請了假,到了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劉知縣在公廳單獨接見姚廠公。
劉知縣只有一個人,旁邊孤零零站着虞師爺,對面的姚廠公可是帶着幾十個人過來,直接把知縣衙門變了成他的主場,而且這位廠公雖然十分娘娘腔,但是寒喧以後的第一句就是暗帶殺機:“劉知縣,你這黃縣的吏治實在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