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柳鵬現在鬱悶的原因,眼前這位金百萬辦起事來着實有太不靠譜,明明有金山銀山卻不肯去賺,但凡東三府肯來買馬的客戶,只要價格比柳鵬這邊稍高出個百八十文,金老闆就急不可待地脫手,最後剩下一些人家挑剩的馬匹交給柳鵬應付差事。最新最快更新
既然都是別人挑剩下來的軍馬,即使還算不錯,柳鵬自然也興趣不大,結果就是金百萬明明從遼東運來了近千匹好馬,但是柳鵬前前後後只買下了百餘匹而已,根本不夠巡防隊所需,只是這樣的不滿情緒不好表達出來,柳鵬只是跟金百萬說了一句:“金老闆,我的價格絕對合適,下次有好馬先給我留着!”
金百萬他當即答道:“知道了知道了,肯定先給柳少您留着!”
只是金百萬的承諾向來沒有什麼多少信譽度,而且他很快就話鋒一轉:“柳少,這次又要往遼東走一批貨,先跟你知會一聲。”
現在就輪到張藝赫在旁邊數落了金百萬一通:“金老闆,你這是準備運什麼兵器衣甲火藥機炮到遼東去?你辦事得靠譜些。”
過去金百萬藏得很深,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底細,只是他在龍口呆得久,大家也慢慢搞清楚他的底細了。
他在遼東確實有些門路,能運來大量稀罕的遼東貨和軍馬,而且在海道上有辦法暢通無阻,但是他真正賺錢的生意卻是向遼東出口大量的違禁物資,大明禁止什麼物資向遼東出口,金百萬就往遼東大量出口什麼。
鋼錠、火藥、兵甲、藥材、紙張、弓箭,這些東西金百萬都運過,反正金百萬的違禁生意做得很大,已經到了“觸目驚人”的程度,只是他在遼東有着李成樑的門路,水師在海上根本不敢檢查他的物資,只是他的違禁物資能離開龍口,那這些違禁物資就能運到遼東去。最新最快更新
因此他運送違禁物資的唯一阻礙就在柳鵬這邊,雖然龍口這邊管得很寬,但是金百萬往遼東大規模走私軍用違禁物資做得實在太過毫無顧忌了,因此張藝赫故意刺了他一句。
金百萬趕緊說道:“只不過一些尋常米穀而已,今年遼東收成不好往遼東送糧有利可圖,柳少,您看怎麼樣?”
今年遼東糧價很便宜,所以之前柳鵬還特意從遼東買了一批糧食回來,但是柳鵬在這個問題卻是並不計較太多,他點點頭說道:“那就運過去吧,千萬別幹什麼違反大明律的買賣,幫我從蒙古多買些好馬,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先跟張老闆談一談!”
金百萬得了這麼一個承諾,那是興高彩烈退了下去,而張藝赫卻是一邊看着金百萬的背景一邊說道:“柳少,金百萬這種人信不過,說話跟放屁差不多,從來沒算數過,天知道他船上到底運了什麼東西,您可千萬小心些!”
柳鵬點了點頭說道:“我心裡有數,金百萬這人着實不靠譜,不過他算是龍口這邊的老商號,龍口開港沒多久他就過來捧場,所以多多少少要賣他一點面子。”
張藝赫順着柳鵬的口氣往下說:“柳少,您還是小心些,他說自己是做蒙古人生意的,可天知道他的貨到了遼東以後去了哪裡,那麼多衣甲兵器軍用器械,錦衣衛若是查辦起來,恐怕是後禍無窮。”
柳鵬不由一激靈,他順着張藝赫的語氣往下說:“是啊,金老闆的貨到底去了哪裡,誰都不知道到底去哪,搞不好都落到老奴的手裡?”
“老奴?”張藝赫問了一句:“誰是老奴?”
“努爾哈赤,建州的努爾哈赤!”柳鵬冷冰冰地說出了這個名字,整個頭腦也冷靜下來,他朝着張世赫問道:“先不談這事了,張老闆大駕光臨,我是不勝榮幸,咱們是自己人,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管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事情,張老闆直接開口便是。”
柳鵬這樣的態度讓張藝赫非常非常滿意,他當即說道:“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今年臨清鄭家與衡王府在萊州府西面按了好些釘子,這些釘子一按下去,咱們諸城的生絲沒法過來,所以想請柳少幫個忙,幫忙起掉這些釘子,哪怕沒法起掉這些釘子,也應當敲敲打打他們。”
說到這,張藝赫又補充了一句:“實際鄭家按的釘子雖然很多,但是也就是高密縣的那個釘子讓我們諸城特別難辦,也特別不給面子。”
柳鵬當即問道:“是高密縣的那家五義蠶行吧?我已經聽聶遠說過了。”
柳鵬一說五義蠶行這四個字,張藝赫就放心了不少,只是這個時候金百萬金老闆卻突然一陣小跑跑回來了,正好聽到柳鵬與張藝赫的對話,他插嘴說道:“五義蠶行?我知道這家蠶行啊,就在高密縣,跟他們打過幾次交道,要不要我幫張老闆過去說一說。”
張藝赫也當即說道:“是啊,就是那家五義蠶行,他們不但堵住我們諸城往登州的大道,而且連所有的小路都堵住了,現在是一顆繭子都運不過來了。”
“堵住所有的小路”自然是誇大的說法,但是五義蠶行把大道一堵,整個諸城與南青州的蠶繭、生絲就根本沒辦法運出來了,畢竟繭繭、生絲雖然十分金貴,但想要運出來的話,份量卻絕對不輕,非得車載馬馱不可,根本不可能走小路,只能沿着大路走。
現在這家五義蠶行得到臨清鄭家與衡府儀衛司的支持之後直接堵住了大路,還派出人手日夜不停巡視,根本不許有任何蠶繭與生絲往東運輸,如果被他們查到有人往登州州走私蠶繭,不但要重罰,而且罰過銀錢之後還要強行低價徵購。
諸城那邊的蠶農已經爲這件事跳腳好幾回,而柳鵬一邊點頭跟金百萬笑了笑,一邊告訴張藝赫:“這事情是太不象話了,他們五義蠶行就是一家蠶行,又不是官府更不是牙行,憑什麼在路上攔截行商,憑什麼罰錢,又憑什麼強行徵購蠶繭。”
張藝赫沒想到柳鵬瞭解得這麼清楚:“原來柳少已經知道了?”
旁邊金百萬金老闆也笑着說道:“這事情柳少哪能不知道,柳少,要不要我過去跟五義蠶行談一談,我跟他們有點交情,他們多半會賣點面子。”
柳鵬當即答道:“倒不算已經知道,但是王知府已經跟我說好幾回要敲打敲打他們五義蠶行,聶川聶隊長也說他們氣焰太囂張,前次還把我們一個弟兄弄成重傷了,再說了,他們五義蠶行本來是跟着王知府幫忙收繭的,結果倒好,他們根本不講過去的情面,連一籃子的鮮繭都要抓在手裡不肯放過來,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說到這,柳鵬又跟金百萬交代了一句:“金老闆就不必過去了,他們連我的面子都不給,何況是你跟五義蠶行只是有點交情而已,過去了也是白費口舌,對了,金老闆,你怎麼回來了。”
金百萬答了一句:“出門了纔想起還有件緊要的事情想跟柳少您說一說。”
“好,遲點再談,先談五義蠶行的事情。”
五義蠶行,顧名思義就知道這是高密地方上五個土棍辦的蠶行,但說是蠶行,實際卻是家繭行,過去負責幫衡王府收點鮮繭圖個溫飽之後再賺點小錢,所以去年五義蠶行就投靠了王道一,靠着幫登州人收繭撈了許多好處,連手下的人馬都多了五六成。
只是今年的生絲戰爭之中,臨清鄭家與衡王府給五義繭行開出了更高的價錢,五義蠶行不但第一時間就反水過去不說,而且還把王道一預定下來的今年收絲規劃都盡數透露給鄭家,接着他們請來了鄭家與衡王府的聯軍在萊州府搞了一條連一粒蠶繭都漏不過去的封鎖線。
凡是敢穿過這條封鎖線跟登州人有所來往的蠶農現在都吃了大虧,別說是成車馬箱的蠶繭、生絲,就是老人家提着一籃子鮮蠶也要被五義蠶行帶人扣下,先罰錢再強買,稍稍多說兩句就要全部沒收。
王道一爲了這件事特意找過柳鵬,實在是五義繭行事情辦得太不地道了,而柳鵬也答應王道一要好好收拾五義繭行,現在輪到張藝赫又驚又喜:“這件事王知府已經交代過了?”
柳鵬答道:“別說是王知府,就是萊州府的好些朋友都覺得五義繭行事情辦得不地道,你們替鄭家與衡王府辦事收絲也就罷了,何必至於連一顆蠶繭都不肯放過不來,這也太不給面子,現在連官場上到處都是怨聲,他們已經通過聶川聶隊長跟我說了,要好好弄一弄,只要不弄出人命來,哪怕弄成了重傷他們都負責一切善後。”
中國古代提到農事,向來是農桑並重,勸民種桑養蠶對於地方官來說是實打實的政績,只是過去只有鄭家與衡王府一家壟斷蠶繭生意,價格太低,蠶農自然沒有養蠶積極性,因此一提到勸民養蠶這件事,地方官都是頭痛無比,也連帶把鄭家與衡王府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