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鵬以爲自己與陶知府這次見面告一段落的時候,陶知府突然又說了一句:“今年的秋糧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柳少心底有數沒有?”
“應當不大好!”
柳鵬沒有正面回答陶知府的問題,陶知府卻是說了一句:“爬坡來是要有備無患,柳巡檢,給我額外準備一萬石米豆備用!”
一萬石米豆可不是什麼小數目,特別是米價已經漲飛的現在,柳鵬當即就說道:“知府老爺,你就不要爲難我了!那可是一萬石米豆,尋常年份我當然能找來備用?,但是今年這個時候你讓我拿着一萬石米豆不出手,這不是爲難人嗎?”
只是陶知府卻是笑呵呵地說道:“柳少,我知道北海錢莊的規矩,借錢首先得有抵押品,我能拿東西抵押給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在莒島養馬嗎?那好辦,我允許你在莒島招募流民開荒,一個莒島只需要你拿着區區一萬石米豆備用。”
只是陶知府雖然這麼說,但是柳鵬卻是不大同意陶知府的看法,他說道:“知府大人,您也清楚今年的米價,何況這一萬石搞不好就要砸在手裡了!”
陶知府笑了起來:“那我再加個添頭,你們黃縣不是有個桑島,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柳鵬又搖了搖頭說道:“桑島就在我們黃縣啊,說句難聽的話,雖然現在桑島沒人居住,但那已經是我們龍口碗裡的肉了,誰也爭不去,誰也不敢爭!”
別人或許沒膽子說這話,但是柳鵬現在是黃縣的土皇帝,桑島就在黃縣海域,誰敢同柳鵬爭奪桑島那自然是壽星公上吊--自尋死路。
因此陶知府猶豫了一下,很快就增加了一點添頭:“那我再給你一份屯墾文書,讓你在黑山島招募流民屯墾荒田。”
現在佔據黑山島的是一幫遼東逃軍爲核心組成的流民,這羣流民不但佔據了大小黑山島,而且還敢公然對抗出海巡邏的登州水師,但正因爲他們都是遼東逃軍,不但兵甲俱全,而且還公然擺開了戰陣,登州水師根本不敢打他們的主意,只能默許這些遼東流民佔據黑山島的事實。
而這些遼東流民投靠了柳鵬以後,登州水師更不敢去找他們的麻煩,
只是黑山島流民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陶知府就是準備幫柳鵬徹底解決大小黑山島的問題,讓他能名正言順地把黑山島納入龍口的體制之內。
柳鵬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原本他還以爲陶知府會把劉公島、田橫島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拿出來,只不過仔細一看,他覺得能多拿個桑島,順便徹底解決黑山島的問題也不錯。
“那好,知府大人,小人就隨時爲您準備着一萬石米豆!”
陶知府也覺得有這一萬石米豆,今年自己就可以安枕無憂了,他想得正美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紹興師爺拿着一份文書急衝衝地直接走了進來:“老爺,出大事了!”
出什麼大事了?莫不是府內出現了流民起事。
陶知府並沒有把柳鵬趕出去,但是柳鵬還是自覺地後退了幾步,而陶知府在看過了師爺遞過來的文書之後,臉色鐵青,他朝着柳鵬說道:“柳少,以後這登州府的事情恐怕就要靠咱們登州府自己來辦了!”
柳鵬詫異莫名:“爲啥?”
陶知府臉色非常難看:“姜參政上了一個很嚴厲的題本,這事情肯定要鬧得不可開交了!”
對於山東百姓來說,萬曆四十三年的六月,他們總算看到了一線生機,下雨了!
在經歷了半年的大旱以後,山東境內陸陸續續出現了降雨,久旱逢甘霖,人們紛紛拿出自己的口糧或是用房子田地作爲抵押借款購買蕎麥等夏播作物的種子,準備搶種搶收,爭取今年秋天能有一次收成,大家好能吃上飯。最新最快更新
夏糧已經絕收了,秋糧也大幅度減產,這一輪降雨卻讓大家看到了大家看到了希望,這樣的降水對秋糧的收成非常有利,現在搶種秋天肯定會有收穫。
但是一場暴風雨已經席捲了整&18953山東,比起這場百年大旱,福王府的內使更爲可怕,他們到處在山東境內強佔土地,欺凌百姓,五月二十日福府中使典膳徐進已經殺到了青州府,準備在東三府強圈幾十萬畝良田作爲福王府的莊田。
而這個時候,終於有人站出來了,六月山東右參政分守登萊道姜志禮參奏福王莊田事,姜參政是一個烈性子,說話向來不留情面,不管是整個山東官場還是朝中諸公甚至是萬曆皇帝都他被罵得一文不值,整個山東官場因爲這份奏摺而徹底撕裂了。
看到奏疏止的文字,錢士完的眉頭就鎖緊了:“他姜志禮也不太把聖下放在眼裡,這話怎麼能說到檯面上!”
只是後面的文字越來越激烈:“臣所轄二郡,民不聊生,且與倭鄰,不宜有籓府莊田以擾茲土也明甚。且自高皇帝迄今累十餘世,封王子弟多矣,有賜田二萬頃,延連數十郡者乎?繼此而封,尚有瑞、惠、桂三王也。倘比例以請,將予之乎,不予之乎?況國祚靈長,久且未艾。嗣是天家子姓,各援今日故事以請,臣恐方內土田,不足共諸籓分裂也……”
作爲山東巡撫,錢士完到山東來自然是爲了當今陛下的囑託而來,萬曆皇帝之所以把他派到山東來,就是因爲前任山東巡撫在福田莊田的問題上完全跟萬曆皇帝對着幹,因此才痛下決心換上了錢士完,希望他能幫萬曆皇帝解決福王莊田的問題。
只是錢士完並不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何況他也是一個有抱負的讀書人,因此在福王莊田這個問題上他是雙頭受氣,兩頭不落好,現在姜志禮這次參奏可是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氣得錢巡撫臉漲得通紅:“苟安遷延,國賊祿鬼,他姜志禮也太胡鬧,他以爲我錢士完是什麼人啊,派人把趙巡按請過來,我要同他談事……”
山東地面最顯赫的兩個人物,一個是巡撫錢士完,一個是巡按趙日亨,現在姜志禮這封參奏可是把兩個人都罵得一文不值,因此錢巡撫準備找趙巡按過來一起商議怎麼解決姜志禮的問題,只是下面的師爺當即回覆:“趙巡按現在已經上書乞休,閉門不理事了,恐怕叫不動他!”
錢巡撫覺得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趙巡按這是要摞擔子不幹了!
姜志禮你這封書信上的時機太妙了,全魯遭遇百年未遇的空前大旱,福王府的內使又步步緊逼,你直接這麼掀蓋子像個男人嗎?
錢巡撫真是氣急攻心,他當即喝道:“他姜志禮是準備回去當典史嗎?”
姜志禮跟錢士完一樣,都是進士出身,進士出身高貴,哪怕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但貶到極限也不過是到縣裡當典史而已。
只是對面的師爺給了一個更難堪的答案:“姜參政上奏本的時候已經說了,他哪怕做不成於太保,也能做一個夏公謹!”
於太保就是于謙,夏公謹就是夏言,這話說得太傷人了,錢士完氣得一砸桌子說道:“他是把我當成了徐有貞還是嚴嵩,他媽得,他媽得!”
錢巡撫一開罵就怎麼停不住,他氣得六竅生煙,根本不象是一位進士出身的高級文官,倒象像一個氣急敗壞的老漢:“狗屁的山東巡撫,誰愛當誰當,老子根本就是裡外不是人,他們朱家的天下就由他們折騰去了,老子也要不幹了!”
只是“老子不幹了”這句話雖然容易說出口,錢士完終究是一省巡撫,只能“具疏以告”,但是整個山東官場本來焦頭爛額,姜志禮這麼一鬧,更是把蓋子徹底掀開了。
“姜參政這麼一走,對咱們龍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啊!”楊廣文說道:“今年咱們登州府之所以能頂住了壓力,不曾沒起運一粒米一分銀,除了陶知府的支持之外,關鍵還在姜參政身上,他這麼一走,很多壓力就頂在咱們自己身上!”
姜志禮是山東右參政分守登萊道,登州府、萊州府都是他的直接下屬,今年這半年時間,登州府之所以沒往德州、臨清起運米豆,姜志禮的全力支持功不可沒。
柳鵬跟這位姜參政沒有過正面接觸,但是這位姜參政卻是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大明官員,性子剛烈,百折不彎。
在福王莊田的問題上,整個山東官場都是儘量糊弄,一力委曲求全,先退一尺再爭一分,雖然總想爭取一個最好的方案,卻是沒人敢說真話,只能讓福王府步步進逼。
因此姜志禮就賭上了自己的前程與一切,直接掀開了蓋子,因此柳鵬也說道:“姜參政實在可敬,他雖然賭上了全部前程,但是也讓天下人知道福王莊田之害,只是和豐倉那邊雖然多了一些壓力,但我們首先還得擔心青州府!”
江清月當即問道:“是衡王府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