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徐進這個狗太監,衡王爺又不由生起氣來,倒不是剛送了這狗太監三千兩銀子打點,而是這狗太監浩浩蕩蕩帶了上千人馬東征龍口,結果只見了柳鵬一面就已經跨下陣來,更可氣的是,明明什麼事情都沒做,這上千人馬損耗了多少糧食啊!
這都是衡王府從牙縫裡省出來的糧食,現在如果換成銀子,那是多大的數字,只是一想到這,衡王爺已經趕緊吩咐道:“杜達,下令咱們的糧店立即關門,明天開始提價,提價五成!”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聽說登州的糧價一口氣提上來三成,覺得登州府那幫糧商簡直是暈了頭,可是現在他聽說省內好幾處地方爆發蝗災的時候,卻是直接下令提了五成價。
只是他覺得提五成價已經夠可以了,那對面的鄭齊生卻是覺得意猶未盡:“王爺就只准備提五成價嗎?”
五成價夠不夠?當然不夠!
衡王爺很快就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反正銀子越多越好,他趕緊說道:“提五成價只是起步而已,接着還會往上提!”
雖然蝗災的具體規模還得等進一步的情報,但是根據衡王府得到的情報,這次蝗災爆發的強度與範圍都是空前絕後,即使以最樂觀的數據來說,整個山東的秋糧能有一半的收成已經謝天謝地了!
如果搞不好,可能就是隻有三成甚至更低的收成,衡王府就藩青州一百多年,也沒遭遇過這樣的大災之年!
既然是這樣的年頭,就是衡王府這樣的豪門巨室發財的天賜良機,鄭齊生就附和道:“王爺高見,我們臨清鄭家準備在臨清、德州一起共襄盛舉,也按這個價格售糧!”
“好好好!”衡王爺很高興自己的看法能被臨清鄭家所接受:“機會難得,千載難逢,咱們倆家這兩年都是苦日子,現在盼出頭了!”
衡王府這兩年走下坡路,臨清鄭家何嘗不是如此,而且臨清鄭家下坡路走得比衡王府還要厲害一些,因此鄭齊生也格外興奮:“老王爺,我覺得你應當早做準備,省得到時候家裡塞不下金山銀山!”
衡王爺很有興趣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鄭齊生就代表臨家鄭家的專業分析:“老王爺,你要這麼想,山東生民一千數百萬,一日要吃多少糧食?”
雖然官方統計的山東省在籍人數不到六百萬,但是山東省的實際人口早已經超過了一千萬,甚至可以已經接近兩千萬,不管是鄭齊生還是衡王爺都明白一個事實,山東的實際人口應當是超過一千五百萬。
古人勞動強度高,油脂又少,所以食量特大,因此衡王爺很快就得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一人一天一斤米,通省一天應當不下十萬石?”
這是一個很粗略的數字,而鄭齊生贊同衡王爺的意見:“是啊,一千萬人一天要吃十萬石米,可是現在全山東的存糧能有多少石?”
這個數字不管是官方與民間都無法確切掌握,但是衡王府很明確地知道在青州府的大部分地方,四月開始就有斷糧的情況,現在已經是七月了,即使是正常年份家有餘力的小康之家存糧也已經無多了。
大家原本指望秋糧上市能解決一部分問題,可是現在秋糧已經完全解決不上,如果要等新糧上市,那隻能等到明年五月初的冬小麥上市!
考慮今年還有一個閨月,那離現在可是整整十一個月啊!在這十個月之中,整個山東省要消耗多少糧食啊,哪怕再怎麼省着吃,衡王爺都覺得會有數百萬石甚至千萬石的缺口!
因此衡王爺連連點頭,他甚至還舉一反三:“現在我們青州民間加上官府的存糧,我估計也就是三四十萬石頂天了,可是我們青州府一天至少要消耗一萬石糧食啊!”
“所以王爺得擔心家裡塞不上這麼多金山銀山了!”鄭齊生笑着說道:“王爺,您覺得怎麼辦?”
說是金山銀山,但是衡王爺卻知道這是鄭齊生的特意提醒,提醒他青州市面流通的金子、銀子、銅錢數目有限,即使全刮到衡王府手裡,也不過幾萬兩銀子罷了。
即使很多勢族大戶把窯藏的金銀珠寶全都拿出來,那仍然不能滿足衡王府的滔天**,而是衡王爺對此早有規劃:“這事倒不用擔心太多,我們衡王爺在青州經營一百多年,放個印子錢還是十分在行的!拿不出金子銀子,那用鋪子房子田地宅子來抵啊!”
放高利貸纔是災年最有利的業務,衡王爺就是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準備等今年的大災過後,整個青州府一切的一切,只有稍有點油水都要落入衡王府的名下。
只是鄭齊生卻是笑了:“王爺想錯了,您就是想拿鋪子房子田地宅地甚至湖蕩山林,恐怕還是賣不出那麼多糧食,難免就有傷天和,我想幫王爺一回,到時候到青州做點小買賣!”
“什麼小買賣?”衡王爺卻是機靈人:“離人骨肉的事情也有傷天和!”
“可是這樣的荒年,不這麼做就是全家一起餓死的結局,犧牲自己終究能讓全家活下去!”鄭齊生說得振振有詞:“再說了,她們去的可是秦淮河和揚州這樣的好地方,不愁吃喝,衣食無憂,是他們的福份啊。”
衡王爺知道臨清鄭家這些年除了收買生絲蠶繭之外,暗地也兼顧人口買賣,只是這種生意向來不能擺在光天化日之下,現在鄭齊生卻是毫不顧忌講出來,顯然他今年是大幹一場了!
雖然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婦女、兒童、壯漢通過臨清鄭家的黑手販運到江南去,但是衡王爺卻發現這件事情確確實實對自己有利,賣兒賣女賣老婆甚至把自己都賣出去的錢最後還不是得到衡王府來換糧食:“這事你自己小心些,千萬別露了馬腳,離人骨肉說出去終究不好聽!”
而這個時候一直沒發言的衡王世子不由又補充了一句:“父親,我覺得您與鄭掌櫃談得都非常在理,可是我們現下的當務之急,得壟斷了這次賑濟災民的百世之利!”
聽到這,鄭齊生也趕緊補充了一句:“老王爺,你得擔心柳小賊,我聽說他拿着登州和豐倉,手上也有十幾萬石糧食,登州民謠有言,北山谷,和豐倉,這是說他們家的存糧足以堪比和豐倉。”
“他們手上有十幾萬石糧食也無所謂,登萊兩府有好幾百萬人!”衡王爺見多識廣:“青州府一天要吃一萬石米豆,他就是全砸進來也無濟於事,就怕他控制着龍口海口,從遼東、淮揚、江南運糧進來!”
鄭齊生不由鎖緊了眉頭:“老王爺,他們如果從這些地方運幾萬石或是幾十萬石米豆,或許就要壞了老王爺的好事。”
說是壞了衡王府的好事那是不可能,頂多是影響了行情與超額利潤而已,可是對於衡王府與臨清鄭家,影響行情與超額利潤是他們不許出現的情況,因此衡王爺當即鎖緊了眉頭:“柳小賊就是欠收拾,都怪徐進那個狗太監辦事不給力,還得咱們替他善後,嗯,如今之計還是得把衡府儀衛司充實起來。”
衡王府儀衛司額兵一千三百人,但是嘉靖以來缺額嚴重,實兵早已不足千人,而經過高密五義蠶行、黃縣十里橋和招遠諸役之後,衡王儀衛司損失慘重,特別是招遠之役的損失更是空前絕後,出戰三百餘人八十餘馬,跑回來的只有不到八十人,整個儀衛司現有實兵不過五百餘人。
損失雖大,但是蝗災發生之前,衡王府對於衡府儀衛司的重建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只是現在形勢既然發生了變化,那麼衡王府儀衛司就必須擴充起來才能跟登州府對着幹。
因此衡王爺趕緊交代下去,那些被架了票失陷在萊州府各處的校尉趕緊用錢糧贖回來,而且衡府儀衛司的人馬缺額在這個月也都要補足--衡王爺的意思並不是補充到戰前的千人規模,而是恢復到嘉靖之前全盛期的一千三百人。
“手裡有了兵馬才能跟柳小賊的巡防隊對着幹!”衡王爺說道:“哪怕整個青州赤地千里,也絕不能讓登州的米豆進來!”
只是衡王世子卻是一肚子壞水:“可是青州府肯定不喜歡咱們獨佔這其中的好處,別人不說,咱們青州府不就有一個鐘羽正一直跟咱們衡王府做對?”
衡王爺冷笑一聲:“隨他去,他鐘羽正數代經營,積穀頂多不過千石,他拿出來接濟族人,我聽之任之,如果想要引狼入室,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再說了,當年本府就藩青州之初,孝宗敬皇帝就有言在先,東三府雖爲一體,青州有衡府就藩,故海道之米不入青州,這是祖宗法度!”
一聽到“祖宗法度”這四個字,不管是鄭齊生還是衡王世子,還是趕回來應命的周杜達,現在都豎起來耳朵傾聽着衡王爺的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