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雲飛還是心動了,柳鵬派他到萊州府來,就是讓他來挖萊州府的牆腳,如果能把昌邑縣從萊州府挖走,那邱雲飛就等於是替龍口打出了一大塊地盤來,也代表着他馬上就能水漲身高,對於邱雲飛來說,這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因此邱雲飛當即答應下來:“好!吳老闆你這事辦得漂亮,昌邑縣的代表到了沒有?咱這就帶他們跑一趟龍口!”
吳孟輝笑着答道:“馬立年馬巡檢帶着昌邑縣的朋友就在外面等着,只要您一句話,咱們就開始談判!”
“別急別急,我得先找本昌邑縣誌看兩眼,才能跟馬巡檢談這事。”
對於馬立年來說,這次回到龍口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他現在能理解柳鵬爲什麼死也不肯離開登州,寧願留在黃縣當個小吏員或是署職的不入流也不要正式的官身,實在是像他這樣的人物離開黃縣就什麼都不是,辦什麼事情都是事倍功半,有些時候甚至要花過去十倍的力氣。
昌邑明明離黃縣只有三百里,但是給馬立年的感覺卻是比三千里路還遠,才這麼短的一段時間,他在黃縣的影響力已經跟煙消雲散灰飛煙滅,連馬立年過去辛苦維持的小山頭都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就土崩瓦解。
如果不是柳鵬對馬立年下了結論,搞不好還有人特意整馬立年的舊賬清算他在吏房經承任上幹過的好事,直接搞掉他現在的魚兒鋪巡檢,但不管怎麼樣,幾十年的黃縣生涯對於馬立年來說已經是過去了。
他甚至對黃縣都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很多冒出來的新人他都不認識,還好他跟柳鵬的關係一直關係不錯,今天談判的時候也能拉拉家常:“恭喜柳少又納了新人,剛纔那一位就是諸城張家的大小姐吧?”
柳鵬笑了起來:“老經承的眼光確實夠毒,剛纔就是玉蟬兒,還是多虧她幫忙管着家務,家裡纔能有新氣象。
“家裡是得有家裡的規矩!”馬立年一邊拉着家常後邊跟柳鵬拉近了關係:“家裡沒了禮法,這家自然就不象個家了。”
禮法?
柳鵬倒是沒想到張玉蟬在家裡搞的一大套規矩居然有這樣高大上的名詞,只是仔細想了想,自己現在就是一個封建大家長,自然要用封建禮法來管束家裡的一切:“對,是要有個規矩,對了,老經承,您還沒介紹這幾位朋友高姓大名?”
馬立年笑了起來:“這都是昌邑縣裡的朋友,縣裡數得着的英雄好漢,現在昌邑這邊是急如星火,請等着柳少的米豆運過去救火了!”
柳鵬卻有些詫異地說道:“我不是借給王知府六萬兩銀子,這兩萬石米豆怎麼也能支撐一段時間吧?”
馬立年卻是說道:“柳少您這就犯迷糊,昌邑是大縣,兩萬石全交給我們昌邑差不多,交給府裡再轉交給州里最後轉給縣裡,咱們昌邑縣又能拿到多少了,再說了,就是我們應得的份額全都拿到手了,全縣好幾萬張嘴,哪怕是天天施粥,一天下來又要多少米豆了,所以我們昌邑縣的英雄好漢都願意過來跟我過來一起跟柳少好好談。”
說到這個,馬立年當即介紹起跟他過來的這幫人:“這位是席錦炎,這位是司徒弄玉……”
跟着馬立年過來的都是昌邑縣裡的頭面人物,哪怕最弱勢也是在鄉下擁有好幾千畝的大地主,但說到司徒弄玉這個名字的時候,在場的幾個人都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身上,讓柳鵬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位司徒弄玉或許纔是昌邑這邊的真正主事人,馬立年只是被他推到前臺而已。
司徒弄玉倒是很,他笑着說道:“柳少,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了。”
別說是柳鵬,就是在場的人都沒聽說司徒弄玉居然還跟柳鵬有關一層親戚關係,當即就紛紛問道:“怎麼說?”
司徒弄玉就笑了起來:“柳少娶了諸城張家的大小姐,而我娘子也是張藝赫的表妹,我們司徒家跟諸城張家是通家之好。”
柳鵬正想跟司徒弄玉認親戚,這邊司徒弄玉卻是話鋒一轉:“所以我這次過來,是代表昌邑官民同柳少好好合作,從龍口這邊借幾千石米豆出來作爲我們雙方合辦錢莊的資本。”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現在輪到邱雲飛震驚莫名了,他當即朝着馬立年馬巡檢問道:“老經承,你那邊怎麼又要龍口出錢跟你們合辦錢莊?”
邱雲飛不能不急,要知道朱橋驛這邊都沒有錢莊分號,而且府城已經有了北海錢莊的分號,短期之內朱橋驛這邊很難開辦錢莊分號,如果昌邑再弄出一家錢莊的話,朱橋這邊的錢莊那更是遙遙無期。
馬立年倒真是積年老吏,他臉不紅面不改:“邱驛長,這事情我也不清楚,咱們還是聽司徒老闆先說清楚吧。”
柳鵬也沒想到借錢借糧突然變成了合辦錢莊,只是他對這個司徒弄玉一下子就來了興趣:“表姐夫,怎麼您也想要辦家錢莊了?”
司徒弄玉倒是不客氣,他直接就把原因說清楚了:“沒辦法,誰叫龍江錢莊現在太紅火,我這個做親戚的也是眼紅得很,妹夫,你知道我家中是經營什麼行當的?”
剛纔馬立年介紹的時候,已經介紹過司徒弄玉是昌邑縣的大地主、大商人,在鄉下有過千畝田地,在縣內有十數間商鋪,但是在柳鵬的心中,這點家業似乎少了些,跟司徒弄玉現在的派頭不匹配:“不知道表姐夫本來是做什麼行當?”
“我家本業是經營是山蠶業的,所以張家兄弟才把你表姐嫁給我!”司徒弄玉侃侃而談:“我們昌邑山蠶出產不多,但是過去東三府的柞蠶、桑蠶只要一上市,都會運到我們昌邑柳疃鎮繅絲製衣……”
司徒弄玉一說到“柳疃”二字,柳鵬就明白過來。
在有清一代,柳疃鎮可以說是山東柞蠶業最重要的集散中心和加工中心,可以說是執山東柞蠶業之牛耳,最繁榮的時候柳疃鎮有上萬人從事着與柞蠶相關的經營。
只是柳鵬沒想到,柳疃鎮的山蠶業在晚明就已經有基礎了,而司徒弄玉繼續說道:“過去這兩年,我家的蠶行一下子就門庭冷落起來,東三府的生絲一下子就轉移到龍口出海,而且也跑到龍口去煮繭繅絲,當時我恨不得扎柳少的小人,沒想到後來大家居然成了親戚……”
說到這,一向嚴肅的馬立年卻說了句打趣話:“可是就是成了親戚,東三府的山蠶絲還是會到龍口出海啊。”
司徒弄玉卻說道:“那是因爲龍江錢莊改變了我的想法!”
他繼續說道:“實際我們司徒家與諸城張家向來是平分秋色,他們張家養蠶,我們司徒家負責販運加工,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這兩年他們張家到登州來搞山蠶業,一下子就把我們司徒家的風頭壓過去了。”
只是司徒弄玉臉上卻很平靜:“不過我總覺得,他們諸城張家強勢也就是兩三年罷了,離開了諸城老家,跑到登州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張藝赫又能搞出什麼名堂來,只是我沒想到登州居然有柳少這等人物,早知道如此,我會第一個到登州來投資山蠶業了。”
他是把柳鵬恭維了一通,而柳鵬笑着答道:“現在我們龍口可是搶了你們柳疃不少生意。”
司徒弄玉當即說道:“那也是暫時搶我們的生意,這天下的錢是賺不完,只要我們柳疃的基礎還在,附近的山蠶絲還是會送到柳疃來。”
柳疃與龍口之間足足有三百多裡的距離,在古代社會這是一段極其遙遠的距離,足以養活兩個山蠶業的集散中心,但是真正讓司徒弄玉受到強烈衝擊的倒不是龍口的崛起,而是龍江錢莊的開設:“但是張家開辦了北海錢莊以後,我們司徒家開始笑話他們在胡鬧瞎折騰,但是到了後來就根本坐不住,大家整天對龍江錢莊念茲在茲。”
爲什麼司徒家整天對龍江錢莊念茲在茲,那自然是司徒家與張家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過去司徒家與張家可以平分秋色,就算諸城張家到登州大事擴張,司徒家也覺得只是張家的小動作罷了。
可是龍江錢莊的業務上了正軌以後,諸城張家與昌邑司徒家的影響力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今年的這場天災,司徒家在這場旱災可以遭受了一場重創,不得不把地底的藏銀挖出來三分之一,又變賣了百多畝良田才應付過去。
可同樣是遭受天災**,諸城張家卻因爲掌握着龍江錢莊反而是財源滾滾,他們不但沒損失什麼,恰恰因爲這一場旱災大發其財,司徒家對諸城張家向來保持最大的關注度,因爲也能第一時間做出精確的判斷,諸城張家的家業在這一場旱災之中至少增加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