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蟬破涕爲笑,她當即說道:“這個辦法好,讓他們狗咬狗,我們可以藉機多運些米豆到青州府,那青州府就多了一線生機。”
而江清月卻是十分敏銳地說道:“讓他們狗咬狗不要分心東顧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怎麼讓他們狗咬狗,這件事可不好辦!”
這件事何止是不好辦,簡直就是難辦至極。
福王府與衡王府都是太祖子孫,雖然兩家在血緣已經十分遙遠,但是終究有這麼一段香火情存在,而且雙方之前合作得相當愉快。
爲了共同對付柳鵬,徐進徐典膳到青州府以後,衡王府就向徐進提供全方位的全面支持,甚至連徐進組織起討伐龍口的那支東征大軍,名義上雖然是福王府到登萊圈佔莊田的隊伍,但是整支隊伍三分之二的人員都是衡王府幫徐進找來的。
而且這支東征大軍的一切補給與供給也全部由福王府來提供,一想到當時上千人馬人吃馬嚼帶來的驚人消耗,整個福王府都痛心至極,更不要說在如此驚人的付出之後,這支福王府精心組織的東征大軍卻大敗而歸,損失大到福王爺時不時舊事重提,用這件事訓斥敲打衡王府的高級官員。
而徐進東征失敗以後,雖然衡王府對徐進組織大軍討伐龍口的能力已經徹底絕望,已經基本放棄用徐進來對付柳鵬,但仍然在徐進身上追加投資,時不時過去拜訪送點小禮物,雙方的關係總體還行。
只是柳鵬卻是微笑地說道:“誰說這件事不好辦,這件事不要太輕鬆了!”
太輕鬆?
現在張玉蟬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她對於這個小丈夫總體還算滿意,到了她這一步本來就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但是柳鵬實在太年輕了,而且張玉蟬在柳家的地位也實在太輕微了一點,居然只是一個陪嫁的通房丫頭,連個名分都沒有,這是張玉蟬最委屈最不滿意的地方,她覺得她兩個哥哥在這件事辦得實在太糟。
但是這一刻,看到柳鵬那自信的笑容,張玉蟬覺得什麼委屈都可以暫時放下,她輕聲問道:“少爺,你跟奴婢講講,該怎麼用徐進這閹狗收拾衡王府?”
柳鵬當即說道:“徐進這次到青州府,主要是爲了什麼來的?”
張玉蟬脫口而出:“福府莊田!”
柳鵬又問道:“那青州府最大的地主是誰?”
“當然是衡王府。”
衡王府到底有多少田地,這本來就是衡王府一直保守的最大秘密,誰也不知道衡王府手上到底有多少田地,更不知道衡王府現在佔有的土地之中,哪些是合法佔有,哪些又是衡王府非法圈佔的土地。
但是嘉慶隆慶之際的山東巡撫洪芳洲府卻帶領登萊兩府的官員搞了一次共同查驗衡王府非法侵佔民地的運動,雖然這次清理行動功敗垂成,最終以洪芳洲明升暗降調任南京而告一段落,但卻是徹底弄清楚了衡王府的家底。
根據這次查勘的結果,衡王府合法佔有的欽賜莊田總共有十一萬七千畝,但是他們實際非法圈佔的莊田卻多達兩百萬畝之多,換句話就是衡王府實際佔有的莊田是合法數字的近二十部。
這次清理行動最雖然敗垂成,但是洪芳洲的奏疏卻是最終留了下來,成了柳鵬現在手上的最大利器:“隆慶初年,衡王府就在登萊兩府非法佔有莊田兩百萬畝之我,而且這次查勘已經過去五十年了,這五十年之中衡王府處處得寸進尺得隴望蜀,繼續在登萊強佔土地,數量恐怕極其驚人……”
衡王府對於他們這五十年之中新佔的土地秘而不宣,外人也根本不知道實際數字,柳鵬雖然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具體的實際數字,只知道具體數字大到驚人的地步。
不過在另一個時空,滿清入關以後清查衡王府佔有的莊田,最終查出很多一直隱瞞不報的例子,大多是隆慶以後新霸佔的莊田,順治十五年萊州府濰縣王三固就赴京首舉衡王府在濰縣有隱佔未報的脂粉田二十七萬畝,草場十餘萬畝。
換句話說,從隆慶初年到明朝滅亡,光是在濰縣一縣衡王府就強佔了脂粉田和草場近四十萬畝,而柳鵬說道:“既然衡王府是登萊兩府最大的地主,而現在徐進必須要至少要圈佔好幾萬畝的福府莊田才能找補他的登萊兩府的損失,那他只能對衡王府下手,而且我這次清查還發現了一點有趣的事情。”
聽到柳鵬這麼說,張玉蟬一下子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她當即開心地問道:“柳少發現了什麼?”
柳鵬笑着說道:“咱們龍口確實是涇王遺地,而且在涇王名下的草場共有一萬一千畝之多,但是咱們都能拿下涇王府的草場,他們衡王府自然也能幹這件事!”
一聽到這,那邊江清月立即就明白過來了:“肯定是在濰縣!”
根據順治十五年王三固的首告,衡王府在濰縣隱佔有脂粉田和草場近四十萬畝,其中大部分都是強佔與投獻過來的民地,但是也有相當部分是涇王府的遺地,涇王國除日久,衡王府自然就對涇王府在濰縣名下的田地下了毒手,而且衡王府早就把涇府遺地視作自己碗裡的肉。
只是他們實在也沒想到這批涇王遺地並沒有落到衡王府的名下,而是劃給了福王府的名下,而且涇王府在山東的十幾萬畝遺地全部都劃給福王府。
雖然現在衡王府在東三府佔據的莊田早就超過了兩百萬畝,甚至有可能接近超過三百萬畝這個驚人至極的天文數字,但是衡王府既然把涇王遺地視作自己碗裡的肉,那自然不可能割肉出局,只能儘可能糊弄徐進徐典膳。
因此徐進徐典膳到現在都只知道柳鵬辦事太不地道,仗着有姚廠公的支持強佔了龍口這塊涇王遺地,卻不知道萊州府那塊不翼而飛根本找不到的涇王遺地早就落入了衡王府的魔掌。
聽到這個喜訊以後,谷夢雨不由大喜望外:“那他們只能狗咬狗,我們還可以再加把火!”
“是的,再加一把火!”
徐進徐典膳這個把月幾乎天天都到青州知府鬧騰一番,有些時候他甚至直接還找道臺大人談福王莊田的問題,讓他在整個青州府都成了天怨人怒的角色。
這場天災**都到了這等地步,你徐典膳與福王府居然還惦記着你們的莊田,難道是要青州人全部餓死了,然後把整個青州府都封給福王嗎?
只是徐進鬧騰這麼歡,自然也有他的苦處,青州府的災情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雖然徐進貪婪至極,但是也知道現在不是下手的時機。
但是他到了青州府好幾個月都沒折騰出什麼成果,恰恰相反,東征招遠大敗而歸導至威望大降,方方面面都開始糊弄他,在這種情況他即使做不出什麼成績,也得刷個臉讓王爺與鄭娘娘知道他一直在努力,之所以在東三府沒打開局面,純粹是這場天災的緣故。
今天他又到了青州知府衙門鬧騰,只是今天的情況卻不一樣,過去大家看到徐進徐典膳就是怒目相視,可是看徐進的眼神卻跟看白癡差不多,有些時候乾脆在一旁咬着耳朵說着風言風語。
徐進知道這些吏員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肯定是痛罵自己這個狗太監,只是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聽,卻發現今天的罵法與過去完全不一樣。
過去大家罵徐進“狗太監”、“閹貨”、“斷子絕孫”、“閹狗”,今天聲音響亮了些,徐進自己是隱隱聽到“白癡”、“傻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沒腦子”、“比豬還蠢”這樣的評語。
宦官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雖然在真正的皇親國戚面前宦員根本沒有尊嚴可談,但是在這些府裡的小吏員、雜役面前,徐進的自尊心卻是格外敏感:“回頭再收拾你們這些不知趣的狗東西!”
只是在知府衙門轉了一圈,徐進卻覺得肯定發生了什麼故事或是曾經發生了什麼故事,大家看徐進的目光完全變了,不再是藐視之外只有藐視,還多了一些同情甚至憐憫的成分在內。
徐進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他甚至想起來了那次從青樓贖回來的老婆偷人事發以後大家看他的那種眼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莫不成是這些青州府的小雜種在背後故意編排他徐典膳的不是,哼!
回頭好好收拾你們這些小雜種,只是在衙門轉了一圈,徐進越來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在德州新娶的小娘子又給自己戴帽子,或者這幫不靠譜的親戚朋友又睡了自己老婆?
徐進百思而不得其解,他的迷惑不解直到遇到剛好到知府衙門辦事的孔獐孔推官纔有了答案:“我說啊,徐典膳,你既然要解決福府莊田的問題,幹什麼天天跑我們青州府,這不是南轅北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