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柳鵬是個普通的縣丞也就罷了,馬杜恭有一百種手段收拾柳鵬。
但問題是柳鵬有着至少上千人的武力,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亡命之徒,上個題本參倒柳鵬自然是件痛快事了,但問題是到時候柳鵬的報復也會緊隨而來,到時候肯定是一波又一波的殺手蜂擁而至,到時候吃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
這個小縣丞太野蠻了,太不講究,太不符合官場規矩了!
自己明明是堂堂五品按察僉事分巡海右道,連知府大人都要來舔跪自己,不管是權勢、地位還是官位都把柳鵬壓得死死的,可是現在馬杜恭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是無計可施,什麼都幹不了。
這事如果傳出去,恐怕自己在整個東三府的威信就會大受影響,到時候哪怕是個吏員都會來看自己的笑話。
只是馬道員很快就轉變了觀念,丟臉就丟臉!
我不信東三府還有第二個縣丞敢這樣野蠻敢這樣不講道理敢不把堂堂道臣放在眼裡!
現在馬杜恭完全是鴕鳥心態,反正自己是受了臨清鄭家與衡德兩府的請託來幫忙而已,這件事能辦成自然是最好,不成功他馬某人似乎也沒有多少損失。
只是馬杜恭愁眉苦臉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具體的解決辦法,而外面又傳來了壞消息:“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麼回事?”馬杜恭臉上的鬱悶怎麼也壓不住:“到底出什麼事了?”
“柳縣丞已經開始校閱人馬,等會就準備率軍西征,今天就要殺進萊州!聽說青州府的鐘老先生他們都要一併隨軍西征!”
一聽到這個消息,馬杜恭就覺得眼冒金星,整個人都快暈倒了。
這實在太粗暴了,一點藝術性都不講!
自己到招遠的使命是完全失敗了,把事情完全辦砸了!
事情辦砸了也就罷了,就怕自己會成整個山東官場的笑柄,那時候名聲也壞得不能再壞,到時候整個山東的父老鄉親都知道他馬某人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是受了衡德兩王府和臨清鄭家的請託來招遠坐鎮,結果卻被一個小縣丞整得灰頭灰臉,臭名遠揚是免不了。
可對於道員來說名聲非常重要,畢竟道臣不管歸於按察使還是布政使名下,實際都是監察官,都是風憲官,所以才能毫無顧忌地挑大家的毛病,可是現在他的名風如果迎風臭三裡的話,下面這些知府、同知、知州、知縣會把他這個按察僉事當一回事嗎?
一想到這一點,馬杜恭不由抓了抓頭髮,卻發現自己都快謝頂了,根本沒有幾根頭髮可抓。
只是這個時候,馬杜恭卻是臨機一動,他朝着自己的管家說道:“備馬,快給我備馬!”
管家聽到馬杜恭這麼說,腿都嚇軟了,他告訴馬杜恭:“雖然柳縣丞還在校閱他的巡防隊,可是外面有一個娃娃將軍守着,這娃年紀太輕特別不懂事膽子又大,一心想跟我們打一場硬仗!”
他說的正是朱輝恆,現在朱輝恆負責在招遠縣城留守順便收容來不及第一時間參加西征的這些人馬隊伍,順便牢牢盯死馬杜恭的這兩百人馬,柳鵬還擔心朱輝恆年紀太輕應付不過來,又派了霍虯這位巡防隊的老將過去協助朱輝恆。
別看朱輝恆在柳鵬面前表現得特別恭順,遇到這種場面就表現得特別狂野,他直接就把強弓、硬努與所有火槍拉出來,而且也跟下面的兄弟們說清楚,只要宅子裡的兵馬敢強行往外闖,那麼朱輝恆一聲令下以後,龍口這邊就要真刀真槍地上陣廝殺,不管出了多少條人命都不收手,哪怕馬杜恭親自帶隊往外衝也不例外。
馬杜恭這才明白柳鵬下的決心有多大,自己除非跟龍口真刀真槍來場大戰,那麼沒有任何破局的可能!
可是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事情鬧大了別說再進一步,搞不好連這個道臣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他從老家帶來的管家還在苦口婆心地勸道:“老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件事能不管就不必管太多了,老爺能拖到現在,已經能跟臨清鄭家交代,已經不欠臨清鄭傢什麼了!”
“不!”
馬杜恭搖了搖頭說道:“絕不!”
老管家就給馬杜恭跪下了:“老爺,這事得三思而後行,你親自下場跟一個小縣丞較量,不管勝負都已經是輸了!”
馬杜恭不由又抓了抓快要謝頂的頭髮才說道:“我的意思是備馬,我有幾句金玉良言想要跟柳鵬柳縣丞說一說,這也是我的心底話!”
老管家沒明白這個節奏,他問道:“金玉良言?”
馬杜恭沉穩地說道:“對,就是萬金不易的金玉良言,我相信柳縣丞聽了以後,肯定會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雖然總數只有七百人馬,但是這已經是東三府最強的地方武力,即使隔着幾十丈外仍然能感受得到他們的悍勇氣息。
一條條生龍活虎的山東大漢,一件件寒光閃閃的兵器,一匹匹飛馳而走的健馬,再加上兵甲俱全器械精良馬步並進,整個龍口軍有着一種不可抵擋也無法抵擋的氣勢。
“快一點,快一點,兄弟們,今天晚上我們得趕到朱橋鎮去,邱雲飛邱驛長已經在那裡替我們準備好大餐,有魚有肉,大家只管放開肚子吃!”
雖然隊伍中的多數人都有過不止一次離開登州的經歷,但是強大的敵人還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還好柳鵬提到了邱雲飛與朱橋鎮的大餐,將士的步伐一下子就加快起來。
旁邊的鐘羽正彷彿年輕了十歲,十分興奮對着柳鵬說道:“士氣可用,十氣可用啊!”
他是進士官出身,但是這種大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柳鵬當即笑道:“是啊,聽說要打衡王府,兄弟們根本不用動員,二話沒說就跟過來了!”
正說着,那後面突然傳來了聲音:“柳少,柳少……”
“柳縣丞……柳縣丞,等一等……柳縣丞,等一等!”
“柳少,等一下!”
聽到這個聲音,柳鵬與鍾羽正都轉過頭去,鍾羽正突然想到了什麼苦苦思索,好一會才突然說道:“剛纔這好象是馬杜恭馬道臺的聲音?”
馬道臺?馬杜恭?他來幹什麼?柳鵬出發之前不是特意叮囑一定朱輝恆要看好馬道臺,怎麼現在馬道臺就趕過來了。
但是柳鵬仔細一看,卻發現是朱輝恆陪着馬道臺一起跑過來的,兩個人都騎着馬一路飛馳而來。
雖然是久仰大名,但事實上兩個人還是第一次正式接觸,馬杜恭一身官袍一臉正氣,正氣凜然威風凜凜,騎着馬一陣小跑靠近了柳鵬之後才停了下來,在馬上朝着柳鵬拱了拱問道:“前面可是柳縣丞!”
如果是平時,柳鵬肯定會下馬給馬杜恭行個大禮,但是他現在都已經掀桌子了,所以柳鵬也是神情嚴肅地答道:“招遠縣丞柳鵬見過馬道臺!”
他盯着馬杜恭,就準備看馬道臺葫蘆裡賣什麼藥,即使是馬杜恭把他請來的家丁與營兵都拉出來,柳鵬也敢與馬杜恭一戰。
馬杜恭卻被柳鵬那帶着殺意的眼神嚇了一大跳,這個小縣丞果然是太野蠻,一點都不給上官面子啊!
只是想到自己這一次請來的家丁與營兵,馬杜恭就打消了與柳鵬一戰的念頭,柳鵬統率的都是自己的私兵,巡防隊不管死傷多少人,只要他自己能夠善後好就不會出任何問題。
但是馬杜恭帶來的近百家丁和百餘營兵都是他求爺爺告奶奶臨時借來的,正所謂“有借有還,再借不還”,這些營兵都是別人用金山銀山喂出來,哪怕是死傷了幾個,馬道臺不但欠下了一輩子都還不清的人情,而且還得賠出去金山銀山,善後起來麻煩得不能再麻煩。
一想到這,馬杜恭原來威嚴的神情就變得平易近人起來,他十分直爽地:“我聽說柳縣丞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帶人趕去萊州府與青州府賑濟,我就知道柳縣丞對我一定有所誤解?”
現在不管是誰,都覺得馬杜恭話說得實在太漂亮了,果然是道臺才能說出這種話來。
明明七百將士殺氣騰騰全副武裝殺往萊州府,可是在馬道臺的口裡卻變成了“趕去青州府賑濟”,確實是一位道臺纔能有的高水平,因此柳鵬的神情也緩和下來,他問道:“災情十萬緊急,顧不得跟道臺大人打聲招呼就趕去青州府賑濟了,不知道道臺有何見教!”
聽到柳鵬這麼說,馬杜恭大笑起來:“見教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過來給柳縣丞與諸位壯士送行!柳縣丞,諸位縉紳,還有諸位壯士,登萊災情急如星火,我是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僉事,心頭既無糧草又無銀錢,雖然跟京裡、省裡爭得面紅耳赤,卻不見一文錢一粒米拔下來賑濟,所以只能到招遠來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