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說的是惠、桂二王婚費的事情,這件事鬧得很大。
萬曆皇帝是個極愛面子的人,不管姐妹兒女出嫁都是儘可能往高標準走,比方萬曆二十三年長公主出嫁,戶部直接說“帑金既竭,珠寶難市”,幾乎與萬曆皇帝撕破了臉,萬曆皇帝纔不得已“減三之一”,即使如此這次婚禮所費也高達白銀十二萬兩。
萬曆三十二年,福王結婚所費銀三十萬兩有奇,創造了當時婚禮的最高記錄。
萬曆四十三年山東大旱屍橫遍野,也正是瑞王結婚的好時候,主持婚禮的太監“用費估至二十萬,而儀仗錦綺不與焉”,工科給事中何士晉、戶科給事中韓光祐等先後請減,明神宗一律不理睬,最終瑞王的婚禮前後用銀達十八萬兩,僅略少於福王。
而萬曆四十七年的七、八月間正好是惠王、桂王結婚的大好時候,爲了惠王、桂王兩王的婚禮,羣臣與萬曆皇帝從四十五年一直吵到四十七年正月,由於遼東戰事爆發急如星火,萬曆皇帝纔不得不答應“減殺成禮”,但是他的方針政策仍然是能多花錢就儘量多花錢。
當時戶部“酌議惠王、桂王婚禮各計七萬金,以東事軍典煩費節物力也”,結果萬曆皇帝直接拍板決定“上命每王辦進十四萬金,不得借言遲緩致誤大典”,不允許戶部在這件事討價還價。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餚萬姓膏。燭淚落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
柳鵬心底對這事也有無盡怨氣,直接就把這首春香傳的名詩唸了出來。
唸完詩,他繼續說道:“遼東新軍因爲缺糧缺餉逃亡大半,撫順、清河堡屍骨未寒,可是陛下一心只想着能給兩位殿下從戶部搶到了二十八萬兩銀子的婚費,如果我們登萊能有這筆銀子,至少能往遼東海運四五十萬石米豆,這可是二十八萬兩銀子啊!”
一位親王十四萬兩銀子,兩位親王加起來就是二十八萬兩銀子,而且這已經是萬曆四十七年正月二十八日的事情,距離楊鎬誓師出兵薩爾滸都沒有幾天時間了,萬曆皇帝在這件事或許是一位好父親,卻絕對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姚玉蘭也有點激動,她剛想說什麼,但是柳鵬下一刻說出的話讓她萬分詫異萬分感動:“但是我心底有再多的怨氣,有再多的委屈,只要爲了姚姐姐什麼事我都願意,姚姐姐,你還記得萬曆四十三年的事情嗎?”
“記得!”姚玉蘭不由笑了起來:“是說咱們一起東征收拾衡王府的事情?就是因爲那件事陛下才承認了大內有我這麼一位掛名的廠公。”
萬曆皇帝是個某種意義上的好父親,姚玉蘭當時在登萊兩府鬧出天大的風波來,卻幫福王府搶到幾乎比原額多十倍的莊田。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萬曆皇帝,只是弄清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萬曆皇帝不但沒埋怨姚玉蘭事情辦得太急,反而覺得她替福王賺足了實惠,乾脆直接承認了姚玉蘭這個西貝貨廠公。
而這次姚玉蘭之所以能重返東三府,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因爲福王府被扣了幾千石應得的田租,而且這還是萬曆四十六年的部分田租,萬曆四十七年福王府將會成倍成倍地增長,他讓姚玉蘭到山東來除了催辦登萊海運,就是希望福王府的田租能盡入福王府。
而柳鵬也笑着回憶着萬曆四十三年東征青萊的情形:“當時跟姚姐姐手牽手的感覺真好,不過那一次東征青萊兩府,我確實是狠狠發了一筆國難財,所以得何止十萬石,現在爲了姚姐姐我願意都拿出來!”
柳鵬與各家錢莊放款放米無數,活人以百萬計,但是也藉機大發其財所獲無數,這都是事實,柳鵬繼續說道:“朝廷與皇上既然讓姚姐姐來催辦這件事,我就把當時發的這十萬石國難財拿出來,讓姚姐姐能永遠留在我身邊伺候我!”
姚玉蘭不由想起了當時與柳鵬的三年之約,臉不由微微一陣,嗔怒道:“誰要永遠留在你身邊伺候你,我可不是給你當丫環來的!再說這種沒大沒大的話,小心我轉頭就走回京城去,只是你真準備墊十萬石糧食出來!”
“嗯!”柳鵬點點頭說道:“當然不能叫姚姐姐難做了,何況在我心底,姚姐姐傾城又傾國,,既然傾城又傾國,十萬石又算得了什麼?”
姚玉蘭被柳鵬這話說得心都醉了,只是她卻是故作嚴肅地說道:“話說得再好聽都沒用,反正就不伺候你給你伏低做小,對了……柳鵬弟弟對姐姐有什麼安排沒有?”
柳鵬當即笑了起來:“接下去先給姚姐姐接風洗塵,陪我好好睡幾覺,然後麻煩姚姐姐坐鎮萊州一段時間!”
“明明是柳鵬你陪我睡幾覺纔對!”姚玉蘭心中一陣甜蜜:“爲什麼讓我坐鎮萊州!”
這件事柳鵬與江清月與柳鵬有過共識,因此江清月當即開口說道:“因爲我爹要去坐鎮廣鹿島,我們在萊州府在昌邑得有人總領全局,我想來想去,還是姚姐姐最合適!”
江浩天出鎮遼海以後,龍口這邊還缺少重量級人物坐鎮萊州,姚玉蘭的迴歸倒歸幫了柳鵬的大忙,雖然從某種意義來說她這個廠公坐鎮萊州是大材小用,但是沒人敢在萊州敢同姚玉蘭對着幹。
姚玉蘭已經明白過來了:“巡防隊現在就準備介入遼東了?”
柳鵬搖了搖頭說道:“今年還是小打小鬧,先站穩腳再說!姚姐姐,昌邑和整個萊州府就交給姚姐姐你了!”
昌邑縣。
江浩天的離任顯然是一件大事,但是對於昌邑縣的頂級縉紳來說,他們已經從方方面面得到了消息,而且他們與龍口有着很好的溝通途徑。
司徒弄玉就對徐子塵說道:“子塵,我知道你姐與谷夫人來往並不多,但是這件事事關咱們昌邑的大局,還非得麻煩你去做不可啊!”
徐子塵抓了抓頭髮,還是覺得有點爲難,他企圖在坐在上首的史載勳那裡獲得另一種解決問題的途徑:“史老,實際這件事讓欽明大哥出面最合適,前次瑜君姐因爲幫我姐問個話,可是被我姐夫地訓了一頓!”
史載勳的二兒子史欽明是柳鵬的大記室,可以說是柳鵬身邊極其親近的人,所以他覺得還是通過史欽明的關係來進行溝通比較合適。
畢竟這是公事,不是私事。
只是史載勳這位老舉人卻是苦笑了一聲:“欽明那邊我已經交代過了,但是這件事必須要儘快辦下來,這筆錢款子關係到本縣能打多少口大眼井與方塘,關係重大啊,若是辦不下來影響很大!”
徐子塵現在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龍口與招遠,所以對於昌邑的情形不大瞭解,他只能問道:“現在昌邑打井的事情居然緊急到這種程度了?”
司徒弄玉非常細心地跟他解釋:“本來是不怎麼着急的,但是今年朝廷在登萊兩府召買米豆海運遼東,咱們昌邑雖然因爲你姐夫格外受了點照顧,但是數額仍然是大得驚人,偏偏遇到了這場大旱!”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講昌邑縣現在的情形,因爲這次召買昌邑縣格外要加徵上萬石的米豆,而糧食產量因爲這場旱災造成大幅減產了。
只是這次召買與旱災卻在昌邑縣內造成了一個奇怪的情形,那就是不管大家人戶還是中等人家,都是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打大眼井、方塘,甚至連一些原本無力打井的小戶人家也是集合幾家人甚至是一個村落與或是一個宗族的全部力量準備打一口大眼井或方塘出來。
明明是大旱與召買面前大家只能勉強餬口,但是大家還是以極高的熱情投入到打井積肥之中,至於原因卻是對於生活充滿了希望。
有些時候對生活充滿希望是因爲對比的結果,誠然現在的昌邑縣已經是十分困難,但是再困難也比其它地方強太多了,比方文登縣大小畝折算的問題多徵了幾倍遼餉,已經快接近人間地獄,到處都是逃亡現象,而文登縣這邊即使遇到這樣的雙重打擊卻依舊能夠勉強餬口。
而且昌邑對於打不打大眼井有一筆賬,大眼井、方塘雖然一次性投入大,但不但可以長期保持效益,而且還能立竿見影的作用,保證當年投產當年就大幅提升畝產。
就象昌邑農戶現在對於龍口來的各種肥料沒有抵抗力一樣,明明知道豆餅、花生餅肥、泥炭不便宜,但是看到畝產能有五成甚至一倍的提升,投入雖多但馬上就能有高額回報,農戶們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借錢一點豆餅施在田地。
而今年的這次大旱與召買更是很好地教育了昌邑,凡是打過大眼井、方塘,並使用龍口新肥料、新農具的那些大戶,糧食產量照樣成倍增長,日子都用得非常不錯,甚至有大量餘糧可以作爲商品糧出售,不打大眼井不用新肥料的農戶卻只能勉強度日甚至處於破產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