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改信的效果比他預計還要好,有明一代,泰山娘娘碧霞元君香火極盛,信衆遍及整個中國,光是北京就有數十座碧霞元君的寺廟,而東三府的信衆更是盛極一時。
而碧霞元君現在急需一個象徵性的吉祥物,鄧肯的改信很好地滿足了他們的需求,連金髮碧眼的洋人仰慕娘娘神通改信碧霞元君,還有比這生動的廣告嗎?
雖然德蒙斯同樣改信了碧霞元君,但是鄧肯與德蒙斯又不一樣,德蒙斯雖然改信了碧霞元君,但是並沒有放棄自己的上帝信仰,只是關起門來作禮拜而已,而鄧肯則是徹底放棄原有的信仰,成了碧霞元君的一位狂熱信衆。
因此他改信的第三天就有人幫忙給他介紹小媳婦,很快他就有機會進入了一個碧霞元君信衆組成的核心小圈子,很多以前接觸不到的信息第一時間就從方方面面轉達到鄧肯的手裡。
鄧肯第一次搞清楚龍口與海右會內部的派系分佈、主要人物、歷史與矛盾,一時間如魚得水,時不時出去幫碧霞元君宣揚神威,說明自己是如何迷途知返,從邪神的魔掌逃脫出來轉信了偉大的碧霞元君。
只是看到鄧肯如魚得水的樣子,白斯文真是勃然大怒:“這樣朝三暮四的洋人都比咱們混得開,這世道太不公平了。”
他對面的蕭馬熊卻是壓低聲音:“白六哥,這話你千萬別亂說,咱們得抓緊機會,這一回不能再錯過機會。”
這一次巡防隊的建制調整,他在龍口警備隊長的位置苦熬許多年之後終於算是熬出頭了,升格成了龍口警備隊的大隊長,現在手下有三個警備中隊一百多名警備隊員。
只是蕭馬熊雖然是熬出頭來,但是柳飛卻還沒有熬出頭,白斯文十分鬱悶地說道:“蕭隊,你這次好歹是提了一大步,可是飛少的事情我們既然已經錯了一次,千萬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那邊柳飛聽說白斯文這麼說,強自鎮定地說道:“我沒問題,錯過一兩次機會無所謂!”
蕭馬熊馬上就板起臉說道:“我們錯過一兩次機會無所謂,但是小飛你卻絕能不能錯過哪怕一次機會,別說是錯過機會,就是沒有機會,我們也得幫你創造機會。”
說起前次運作的機會他就不由後悔極了,當時他與蕭玉書都認爲只要把利津的柳康傑夫婦請回來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卻沒想到這次把柳蕭氏請出來卻是誤了大事。
柳蕭氏聽說柳飛要當巡防隊長就必須出鎮廣鹿島隨時準備廝殺,而留在登萊卻可以安安穩穩地擔任警備隊長,第一時間就幫自己的兒子作出了選擇,以至於事成定局迴天無力,蕭馬熊與蕭玉書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挽回,只能讓柳飛到黃山集擔任警備中隊長。
正是這個警備中隊長的位置才讓柳飛錯過了這次的擴編機會,而現在他告訴柳飛:“小飛,你哥哥無人輔佐,你肯定是要擔當大任,所以不能讓鄧肯這樣的外人都衝到你的前面去。”
擴編看起來是雨露均沾,而且柳飛又是得天獨厚,但是蕭馬熊就擔心柳鵬舉賢又避親。
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現在與他跟隨的武星辰、顧山河、丁子杭哪一個不是龍口數得着的大人物,只有他還在龍口警備隊長的位置上苦熬,而且嚴格來說他還沒有真正熬出頭,因此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讓一讓無所謂,小飛不能讓……實際上一回我們走錯了,錯得不能再錯!”
白斯文鎖緊了眉頭聽着蕭馬熊的訴說,他問道:“到底是怎麼錯了!”
而蕭馬熊很直接地說道:“現在在龍口,想升官,想發財,只有一條捷徑可走……”
白斯文萬分歡喜地問道:“是哪一條?”
蕭馬熊斬釘截鐵地說道:“去遼東!”
遼東?
在場諸人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那邊蕭玉書就問道:“這事風險太大,利津那邊不會同意吧?再說小飛萬一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只是蕭馬熊卻是十分鄭重地說道:“在咱們龍口想要快速升官發財,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是的……只有這麼一條捷徑可走!經歷已經下了決心。”
聽說蕭馬熊這麼說,那邊蕭玉書只能徵求柳飛的意見:“小飛,這件事關重大,得你自己來決定,我們再爲你爭取!”
柳飛卻對蕭馬熊的判斷有點懷疑:“真只有這麼一條捷徑可走?”
“下官見過僉憲!”
說起來這還是小半年以來柳鵬第一次與陶朗先見面,因此陶朗先一見面就訴了一通苦:“柳經歷,你真是大忙人啊,想見你一面太難了,很多時候鍾總長直接就替你擋駕了,有些時候我甚至連鍾總長一面都見不到。”
既然連鍾羽正一面都見不到,那自然是楊觀光直接就替鍾羽正擋駕了,但是柳鵬並不覺得楊觀光做錯了什麼,朝廷再這麼一直胡鬧下去,說不定以後陶朗先連楊觀光一面都見不到。
只是他臉上仍然是一臉笑意:“這下面辦事的人在胡鬧,道臺,咱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若沒有道臣提拔下官,下官今日還是一個小小的班頭而已!他們敢不尊重道臺,我回頭就收拾他們去。”
陶朗先實際並不需要柳鵬去處理什麼人,而且他也知道柳鵬特別護短,這話只是說說而已,因此他很快就直接單刀直入地問道:“今天柳經歷特意請我到龍口來,不是知道有什麼要事相商?”
這小半年之間,他與柳鵬衝突多於合作,很多時候柳鵬雖然不出面,但硬生生把陶朗先安排下來的事情攪黃了,有些時候衝突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現在兩個人的關係並不象當初那樣密切,但是柳鵬既然請他過來,他覺得肯定會有好事,所以才特意過府來拜見柳鵬。
而柳鵬也笑了起來:“道臺,請坐,咱們慢慢談!道臺,我是想送一場萬世功業、滔天富貴給僉憲,不知道您敢不敢去搏一搏!”
正如龍口當初對陶朗先的觀察,陶朗先這人是個好大喜功的性子,既愛錢又愛名,而且還愛功業,因此柳鵬這一開口就讓陶朗先振奮,他十分狐疑地問道:“柳少,您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哪來的萬世功業?哪來的滔天富貴?”
說到這,陶朗先當即說道:“難道您這功名寶貴會強過主持山東海運這樣的大事嗎?”
今年山東海運已經達到了米豆八十五萬石,而陶朗先既然主持其事,自然撈到了不少油水與說不完的功勞。
雖然他在京邊錢糧的事情把戶部頂了回去,甚至還一度鬧起了辭職,但是最終還是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額定的任務不說,還發揮主觀能動性準備再向遼東運二十萬石,所以戶部、兵部與內閣都對陶朗先讚不絕口,有意給他加加擔子。
至於陶朗先主持海運,那他自然落得了說不完的好處,只是柳鵬卻是笑了:“鎮國家、撫百姓、供軍需、給糧餉確實是大功,但是史記漢書,是記張良、韓信多一些?還是記蕭何多一些?”
陶朗先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沒想到柳鵬居然有這麼大的志向:“柳經歷,你不是準備領兵援遼吧?”
自從遼東兵事一起,山東有戰鬥力的營兵幾乎被抽調一空,現在整個山東只有幾千名有戰鬥力的營兵,其餘都是一些屯田軍、城守軍,更糟的是就是這些屯城軍、城守軍也是兵額不全,兵器衣甲毫無準備,朝廷卻是一道接着一道急令,一再要求山東派精兵強將增援遼東。
現在山東連維持治安都不成了問題,何況不管是營兵還是衛所軍都覺得馳援遼東是一條死路,個個畏縮不進,一聽說越海援遼就裝起病來談條件。
現在山東已經是無兵可調,爲了這個問題,上至撫按下至道臣都被兵部訓了不知多少遍,陶朗先原本以爲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哪料想柳鵬突然冒出自告奮勇要領兵援遼。
“有這麼一個意向!”柳鵬當即說道:“功名富貴險中求,現在遼東危如累卵,最適合建功立業,可以去搏一搏,搏一個公侯萬代出來!”
聽到柳鵬這麼說,陶朗先那真是深身舒爽!
他在登州海防道任上最擔心的就是柳鵬的巡防隊,巡防隊說是一千五百人,但實際上卻遠遠不止一千五百人,光是脫產的骨幹武力就不下兩三千人,若是包括臨時動員與裹脅起來的武力,搞不好柳鵬登高一呼能聚嘯起幾萬人。
不管是官府對着幹也好,造反也好,這支武力對於陶朗先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陶朗先總是擔心一覺醒來柳鵬的巡防隊已經攻佔了黃河營兵臨蓬萊城下。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柳鵬願意帶兵援遼,那就讓他帶兵援遼,到時候正如柳鵬所說的那樣,柳鵬固然有機會公侯萬代,自己也機會有着萬世功業、滔天富貴的機會。